老鼠(散文)
挤居城池,从自己窗口望出去,视线是无法痛痛快快伸展。我的住处已是四面皆楼,且日益高拔。最近者已是能望见对面人家厨房炒锅内容的点滴,将一双竹筷伸长,对面人家锅中红烧肉是能探取的,而后就可能为他人烹饪技艺作些批评之类。
这种竹筷伸长作探取的事只能在文章里戏说,真作,轻者说你太馋,重者就可能告你侵犯民宅,可是犯了王法的。所以居在城池,视线的不限让人的念头多,但多少是烂在心里。
如此天地局促,我可在自家的几个方格里找到了些零星快乐。让我始料未及的是,在拥挤的城池居然有动物们来伴伴我,用它们完全天性的言行引导我走入快活。某一天里,家里忽然有了老鼠的身影。先是夫人发现,惊叫起来,我以为家里某一隐蔽处有了潜入的贼,速即操起棍棒过去,夫人扑入我的怀里大叫:老鼠,老鼠!原来是鼠。先是愤怒,硕鼠入侵民宅,真是太猖狂。继而又有种不甚荣幸之感,鼠们造访一定是看准什么而来。我轻拍夫人肩膀说,贵客临门如此惊喜!夫人一眼惊惑,鼠子啊。我说,是鼠也。现在问题是不能再惊吓鼠,好让它在此间觉出另类动物的友善,以改变它记忆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对立情绪。我们便大气不出的坐着,等候鼠客从某处整冠而出,它一定是迈着方步,气宇轩昂。大概有两刻之久,鼠没有出来,毫无动静。我首先怀疑身边人的视觉。这是常有的事,眼睛的负担过重会产生视觉疲劳,出现幻觉。她一定是将外面某些难忘的场景有在家瞬间重现的幻影。我看她,眼睛里尽是疑问,可是当我再用眼睛问她时,她亦弄不清刚才是真实还是幻觉。又一刻,仍无鼠影鼠声,我们便不再怀疑自己,料想鼠们如何能光顾此间呢!
是夜,安寝。大抵是人将入眠之时,床下忽有窸窸之声,继而有牙齿咬动什么的坚利之音。我推醒夫人:是鼠,一定是鼠了。我是差点惊叫起来。遂起床,整衣冠,以礼见鼠,或恭候老鼠见我。大约五分钟后,终见鼠出动,在室内柔和的灯光下,鼠客满脸慈爱,几根长须大写着稳健持重气质,而拖着的长尾巴宛如身着燕尾服的谦谦君子,它先是抬头很大气地扫一眼,而后大步跨过来——我几乎是将手伸过去了,然而,到底委琐,未伸手过去,鼠亦返身走也,完全从容的撤离。鼠没再出来。她说,睡吧,它可能也睡了。我们遂重新上床就寝。
可是,我因为鼠而醒着。先是想它为何而来,后来又想从何而来。此间为楼居,且四叠之上,人的通道唯有楼梯间,鼠从哪上来?这小小的东西何以步楼?那么从下水道,或缘墙而上,无论何种通道,以为都不可能,然而老鼠是真真切切的上楼了,已在我室内为客。恍惚间人将入眠时,又闻床下细碎之声,这回人真是要睡了,夫人在昏糊睡态下说着明日打鼠的话,然后鼾声大作,我亦随后睡去,不去管它。
第二天,没有打着鼠,翻箱倒柜,移动全部,终是不见鼠影,于是明白,这鼠在人间混迹久了定懂些人语,妻子在昨夜的呢喃之言定是让它们听得明明白白了。
听清楚的一定还有其他人语!就想,这鼠若是真通些人语,它可是知道楼居里两脚动物全部故事的,我猜想它们在一起闲聊时,大抵是议论人的笑话,及等等的一些猥琐言行的。呜呼,做人另得防鼠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