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12：阴饴甥对秦伯

十月，晋阴饴(yí)甥会秦伯，盟于王城。秦伯曰：“晋国和乎？”对曰：“不和。小人耻失其君而悼丧(sàng)其亲，不惮(dàn)征缮(shàn)以立圉(yǔ)也。曰：'必报仇，宁事戎狄。’

1、王城：秦地名。今陕西大荔东； 2、和：和睦； 3、君：指晋惠公； 4、惮：怕； 5、征缮：征收赋税以修治甲兵； 6、圉：晋惠公的太子姬圉，即晋怀公。

[译文] 鲁僖公十五年十月，晋国的阴饴甥会见秦伯，两国在王城结盟。秦穆公问他：“晋国内部意见一致吗？”阴饴甥说：“不一致。小人们以失去国君为耻，又因死去亲人而悲伤，他们不怕多征赋税以添置武器盔甲，并且拥立太子圉继任国君。他们说：'宁肯事奉戎狄，也得报这个仇。’

君子爱其君而知其罪，不惮征缮以待秦命。曰：'必报德，有死无二。’以此不和。”秦伯曰：“国谓君何？”

1、君子：指晋国的有远见的贵族； 2、待秦命：这是委婉的说法。真正意思是：如果秦不送回我们的国君，就不惜一切，再打一仗。

[译文] 君子则爱护自己的国君，但也知道他的罪过。他们也不怕多征赋税来添置武器盔甲，是为了等待秦国的命令。他们说：'一定得报答秦国的恩德，即使死了也无二心，’这样，意见就不一致。” 秦穆公又问：“你们对国君的命运有什么看法？”

对曰：“小人戚(qī)，谓之不免；君子恕，以为必归。小人曰：'我毒秦，秦岂归君？’君子曰：'我知罪矣，秦必归君。贰而执之，服而舍之，德莫厚焉，刑莫威焉。

1、戚：忧愁，悲哀； 2、毒：狠毒，得罪。指晋惠公与秦为敌。以前晋国发生灾荒，秦国援粮于晋；后来秦国发生灾荒，晋国拒绝卖粮给秦，并乘机攻秦； 3、贰：有二心，背叛； 4、执：捉拿，逮捕； 5、舍：释放。

[译文] 阴饴甥说：“小人发愁，认为国君不免灾祸；君子宽心，以为国君必定回来。小人说：'我对秦国太狠毒了，秦国岂肯还我国君？’君子说：'我们已认罪了，秦国必定还我国君。’他背叛了，就抓起来；他认罪了，就放回来。恩德再没有比这更厚的了，刑罚也没有比这更威严的了。

服者怀德，贰者畏刑，此一役也，秦可以霸。纳而不定，废而不立，以德为怨，秦不其然。’”秦伯曰：“是吾心也。” 改馆晋侯，馈(kuì)七牢焉。

1、役：指战争； 2、纳：进入。指秦穆公帮助晋惠公回国即位； 3、定：使安定； 4、其：语气词。表示推测、估计； 5、馈：赠送； 6、七牢：古代招待诸侯的礼节。牛、羊、猪各一为一牢，七牢是牛、羊、猪各七。

[译文] 内心臣服的自然感恩怀德，那怀有二心的也会畏惧刑罚。通过这一仗，秦国真可成就霸业了。不然的话，当初帮他回国登位，又不让他安于其位；后来废了他的君位，又不让他复位，以致原来施的恩德，反变成仇恨，秦国总不会出此下策吧！” 秦穆公说：“你讲的正合我心啊！”马上就让晋侯改住宾馆，赠送七牢。

《阴饴甥对秦伯》全文：

十月，晋阴饴(yí)甥会秦伯，盟于王城。秦伯曰：“晋国和乎？”对曰：“不和。小人耻失其君而悼丧(sàng)其亲，不惮(dàn)征缮(shàn)以立圉(yǔ)也。曰：'必报仇，宁事戎狄。’ 君子爱其君而知其罪，不惮征缮以待秦命。曰：'必报德，有死无二。’以此不和。”

秦伯曰：“国谓君何？”对曰：“小人戚(qī)，谓之不免；君子恕，以为必归。小人曰：'我毒秦，秦岂归君？’君子曰：'我知罪矣，秦必归君。贰而执之，服而舍之，德莫厚焉，刑莫威焉。服者怀德，贰者畏刑，此一役也，秦可以霸。纳而不定，废而不立，以德为怨，秦不其然。’”

秦伯曰：“是吾心也。” 改馆晋侯，馈(kuì)七牢焉。

 

清 金圣叹《天下才子必读书》评：

看他劈空吐出“不和”二字，却便随手分作小人、君子。凡我有唐突秦伯语，便都放在小人口中；有哀求秦伯语，便都放在君子口中；于是自己只算述得一遍，既是不曾唐突，又不曾哀求，真措辞入于甚深三昧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