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面是大别山区特有的传统面食,至今已有上千年历史,是鄂东民间民俗的特色美食……

老家油面嗍得响

“欠嘴包,你欠到吃发粑、油粑、拖面、酥鱼,还欠点么事吃?”

“我还欠……油面,再煎两个黄葱了的鸡蛋,搭在碗面上就更好……”

近来,我写了几篇家乡美食的文字,有个声音在呼唤:该写写油面了。于是,我内心便有了这样的自我对白。

我原来以为,手工油面是故乡浠水的特产。上网一查,鄂东的罗田、英山、红安、团风等地有同样的油面。据查,手工油面是大别山区特有的传统面食,至今已有上千年的历史,是鄂东民间民俗的特色美食之一。

想一想,鄂东的九个县市,与我的浠水老家在同一片蓝天下,属于同一个方言区,生活习俗趋近,大家也吃油面就不难理解。

儿时,我们塆只有一位牵(做)油面的师傅,我叫他“二爷”,和父亲是本家大房的堂兄弟。老人至今健在,可是不再牵油面了,也没有带过徒弟,手艺也就失传了。

我们隔壁塆叫藕塘角,牵面最出名的闻老师傅,带了个徒弟叫大海,也是他的长子。后来,大海放下一身好手艺,一举成为“统治”当地二三十年之久的“一号首长”——大队书记。因此,当地人说起这一故事,就像谈起汉高祖刘邦从小小亭长做到皇帝一样的传奇。

因为堂叔二爷家离我老屋很近,我小时候做完作业,就爱蹦蹦跳跳出门到处转转,看热闹也凑热闹。用大人们的话说,油罐子和盐罐子里,哪里都离不了我。当年,二爷做油面的时候,我没少摸到他家围观。

老家的油面怎么做?借助我的回忆和资料来简单说明,大体包括:和面、盘条、上筷、分条、装箱。

和面,就是将大量的面粉加入像水缸一样大而深的陶盆中,撒入食盐和成瓢的井水,边加边搅,直到面团软硬适度。放个把钟头醒好面后,在案板上反复揉搓,再摊成一定厚度的面皮。

盘条,将面皮切成条坯,再将条坯揉为成人指头般粗细的圆条,边揉边抹上菜籽油,然后一层层盘卷在大陶盆内,有点像蚊香的那种形状,再静置一个晚上进行发酵。

上筷,用两根像过油果子用的小竹竿,固定在面盆边木架的眼孔上,将面条交叉缠在两根小竹竿上,再放置在木柜内静置两三个小时。

分条,将木匠做的庞大的口字形的晾面架,驮到室外通风干燥处。把木柜里的面条逐个取出,插上晾架上方的小孔,将面条弹拉成长约一人高的样子,下面的竹竿插于相对应的晾架的下孔。面条风干过程中,要进行两次分条,先由上至下,再由下至上。

装箱,面条完全风干后,从晾面架上取下面条,平放在宽阔的面案板上,切分成一斤重左右的“一子儿”(一把),叠成8字型或者6字型,再用白皮纸条或者红纸条,拴住面条顶部或者腰部,就可以装箱了,或者“出厂”了。

手工油面的制作工序大体就是这样。那个时候,乡村油面的销售,一般不用发愁,乡里乡亲主要是用大米或者稻谷来换取,后来也可以用钱来购买。

塆里谁家生了“带把儿”的(男孩),公公婆婆要欢天喜地地换一大箩筐油面,用于犒赏“月母子”(产妇)。据说油面很养人,炖上土鸡汤吃油面,还能催奶水。谁家有了病人,或者老人嘴巴馋了,也要多少换点油面,补补身子。那时候,走亲戚,特别是看望老人或者孕产妇,剁上一两斤猪肉,搭上一两斤油面,那就算很“过情”(盛情)。

因为我从小就嘴巴馋,看到二爷家哪天做了油面,趁着鸡鸭进筹天黑之前,就央求母亲从谷仓里铲出几升(一种木质量具)稻谷来,用栲子或者米筛子端回晒足太阳味道的油面。

母亲的厨艺相当奥(高明)。待一大锅的水烧开了,下一两把油面煮几分钟后,加点白菜叶,撒点小香葱就可以开吃了。条件好的时候,特别是家里来了贵客,那就还要煎鸡蛋或者另外做肉汤,这样配合着吃油面,就不晓得几好了。

柴火灶上,将菜籽油或者猪油烧得冒烟,就着铁锅沿上,磕开当天下的土鸡蛋,在大碗里搅得匀匀的,再加上自家种的韭菜或者葱花一起入锅,正反面都煎出黄色,像一面大金牌。再加水煮成汤。

如果还买了新鲜的猪肉,那就快刀切成肉丝,用酱油和淀粉简单调一下,放在开水中一煮开,撒上小葱花即可。这样的肉也嫩,汤也鲜,就着肉汤吃油面,那就是神仙过的日子了。

儿时,只要油面一端上来,当孩子的我们就慌了相,用筷子卷呀卷,急切地往口里送,好像马上要上战场一样火急火燎,嘴里还发出一阵阵嗍(吸)面条的声响。

父亲看着我们风卷残云,有时会善意地提醒道:到外面做客,吃东西尽量不要发出声响,吃慢一点,动作要优雅,否则人家会说没家教,不文明,也看不得呀。你们想一下,嘴上的动静像放鞭炮,那不是和后面圈子里的猪吃糠一样……

毕竟,做手工油面要靠天气好,还要劳神费力,成本不低,产量也不高。后来,随着机器轧制的挂面批量流通城乡的时候,手工油面就不大受欢迎了。换油面的人愈来愈少了,牵油面的师傅就没有劲头了……

这些年来,我常常回老家,故乡浠水大概没有人再做油面了,反正我难得一见了,而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吃到油面了。

写至此,真是心里和嘴上都有点欠了,那老家的有滋有味的油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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