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桥头村:富商巨贾圈门巷

很小的时候,每年的初七初八甚至更晚,我都要跟着父亲步行二十来华里,到桥头村的“姨妈妈”(奶奶的妹妹)家拜年,算得上是长途跋涉。虽然少不更事,对那些礼套不大明白,但对于桥头村的印象,却是从那个时候就有了,而且对桥头村古旧的老宅、深悠的巷道记忆犹新。

桥头村位于董家集镇东南约4公里,村民多为孙姓,系从本镇湘江村迁来。宋绍兴年间(1131-1161),始祖孙哲由敷山(今秀市同造)徙居于湘江村,从此开枝散叶,子孙蕃盛。相传,孙哲好游猎,一日行至湘江,天色已晚,便借宿于此。晚上睡觉时梦到一位骨格清奇的老者,告诉他宜定居此地。孙哲醒来后将信将疑,便捡起一根枯枝,信手插在地上。一年后再此来到此地,发现柘枝已然长成一棵枝繁叶茂的小树,他始信老者梦中所言非差,这才下决心举家迁来,在此开山定居。

明宣德年间(1426-1435),孙哲十三世孙崇智公析居至附近的城南村,成为城南孙姓始祖。清康熙年间(1661-1722),孙哲二十二世孙尚璠公迁居数里之外的桥溪村(即桥头),成为桥头孙姓始祖。湘江、城南、桥头等孙姓村庄隔田相望,声犬相闻,相守相助,婚丧吊祭,一呼即应。

桥头村原为周氏村庄,建村于明代,原名“桥溪”,据说村中原有溪流经过,溪上建有桥梁,以桥名溪,故称“桥溪”。至于“桥头”的名称由来,大约也与这座桥有关。据谱载,桥头孙氏始祖尚璠公怡情诗酒,喜山乐水,见桥头土厚田肥,山青水秀,于是在此购地开基。又据谱载,桥头村“前则叠叠乎山,恍如腰带;后则郁郁乎龙。左右溪水潆洞,知源泉之混混,上下田连阡陌,喜丰年之穰穰。至于神庙古迹居其西,时传鼓声,等万籁之奋出。玉井流泉环其东,澎湃奔涛类飞龙之疾迅。”大意是说,前面群山连绵像一条玉带,后面树木茂盛像一条卧龙。左右都有溪水,上下都是粮田,村西有古庙,村东有清泉。这样的地方自然是一块风水宝地,难怪尚璠公要流连忘返了。

桥头村西,有一株据称已有千年的古樟树,虽然枯枝残桠森然挺立,却掩盖不了古樟的茂密葱郁,不知何年何月何人所植。村庄北面,有一条旧称“国防公路”的水泥公路,也叫云独公路(云庄到独城)。这条公路北可通董家,西可达独城,南直抵泉港,东接云庄往尚庄坞社里北坑石上等地,可谓四通八达,交通便利,据称是古代的“官道”。村中有一纵五横六条主巷,小巷不计其数。每条主巷的巷口都建有圆拱形的门(当地称作“圈门”),门上置有雨篷,门内装有实木大门。据称,这种建筑设计风格是为了防止外贼入侵。想来,当年桥头村众多先贤在外经商,家中巨宅无人住守,采用这样的自卫方式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可惜上世纪六十年代这些雨篷和大门都被拆除,有的圈门因门道太窄而被人为拆去一角,留下犬牙交错的残垣断壁,看着很不是滋味。

村内,自清代至民国期间的传统建筑甚多,大部分保持完好,多数都有一个或多个天井,不少房屋至今有人居住。这些老宅全部集中于老村盘上,外面被外墙和圈门围成一个整体,内部则经由巷道彼此相通,圈门的大门一关,村外的人就无从进入,而村里却仍是畅通无阻。所有建筑从底到顶一律眠砖砌成,方屋方堂,中规中矩,形成一个颇具规模的传统古建筑群。可以想见,村庄的先辈们在建造这些房屋时,不仅所耗甚巨,也颇费了一番心思。而村中巷道更是干净整洁,在雨水的映衬下,鲜亮而悠长,一尘不染。

孙姓迁居桥头三百多年里,村中通过科举或举荐的仕宦并不多,但是巨商豪族却不少,历代皆有,层出不穷。至少从清嘉庆年间开始,一直到民国,桥头孙氏便有人在湖南衡阳一带经商,而且人数众多,生意兴隆。这些成功商人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把生意做到了极致,把美名留给了青史,给后世留下了丰厚的物质和精神财富。

嘉庆朝时,有位叫孙仁远的,从小入塾读书,精通文史,十分被人看好。长大后因为家庭成员众多,不愿意在家坐吃山空,就产生了外出经商的想法,并去往衡阳。由于孙仁远有文化,做人又聪明练达,比起一般的生意人精明许多,数十年后成为富甲一方的巨亨。他的弟弟孙仁高在家打理家务,井井有条。孙仁远长子孙文泰,从小跟着父亲住在衡阳,周游各地,长大后另起炉灶到祁阳县经商,也是做得风生水起,所获之利不下十千。后来叔父仁高仙逝,父亲见文泰有头脑,会办事,便让他回到老家桥头,料理家庭一应事务。

道光朝时,有位叫孙文华的,早年跟着村人到衡阳一带,目睹乡亲们在这里生意做得很好,也跟着做起了生意,而且做得不错。他的长子殿升、三子茂升都跟到了衡阳,和父亲一起经商,就连他的侄子思曾也跟了过来。太平天国运动爆发后,孙文华害怕殃及自己,便草草收了摊子,回到桥头老家,把家当分给两个儿子。茂升考虑到父亲年事已高,不忍远离,又放不下陶朱白圭之术,就在离家乡一江之隔的清江县樟树镇开店经营,从事金银首饰加工业务(银匠)。茂升长子万邦,十三岁便在父亲的银铺里学徒,长大后父亲给他八百两银子,让他自己去开设银楼,不到十年时间资产就过万。洋务运动开始后,清政府与国外贸易日益频繁,金价飞涨,万邦父子趁机大开银楼、钱庄、茶号、米号、杂货号,整个一条街都成了他的产业。万邦四十岁时就退出商界,回到家乐享天年。他的儿子家祥学富五车,本想通过科举进入仕途,没想到清政府下令废止科举制度。虽然授了修职郎和明经进士(通过捐钱得到的待遇),但还是未能如愿踏入仕途,万邦便命其改士为商,接掌生意,事业蒸蒸日上。后值时局变迁,结束钱庄。一家四代都成为富商巨贾,这也算得上是一时佳话了。

又有孙焕吉、孙松龄父子,也是子承父业,在衡阳从商。凡此种种,不胜枚举。这些商界大亨大多善于变通,在科举不第之时,马上转而从商。经商过程中,不仅凭着自己的学识才智闯出一天天空,而且公正诚信,老少无欺。在年事渐高时,不贪图钱财,懂得激流勇退,见好就收。回到家乡后,大兴义举,回馈乡梓,修祠宇、建桥梁、设义仓、办私塾,修桥补路,接贫济困。这些做法不仅成就了他们的事业,也赢得了乡邻的口碑,形成独具特色的桥头孙氏“商帮文化”现象,颇值得后人们研究、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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