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诗经》里的“水中美人”,治肺病的常用良药
小编导读
《蒹葭》作为语文课本中的必背篇目,对于大家一定不陌生。蒹葭寄托了古人诗意的思念,成了流传千古的水中美人。那你知道吗?其实这种从《诗经》中走出的植物还是一味中医常用的良药——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诗经·秦风·蒹葭》
芦花一片白苍苍,清早露水变成霜。心上人儿她在哪,人儿正在水那方。
伊人、秋水、蒹葭、晚露、落日、归雁,每次念着蒹葭苍苍,眼前就会浮现出这些苍茫优美的画面。
季节从春分走进了白露,《关雎》里的“寤寐思服”变成了“溯洄从之”,初恋进入了热恋,相思也越来越浓。相思是什么?看不见,摸不着。医学上说相思是体内的肾上腺素、去甲肾上腺素、多巴胺等激素水平增加,让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古人说,那是意境,是水墨画一样的意境。西方人说,那是意识,是潜意识的流动。因心造境,在我看来,相思是那流水中的倒影,可望而不可即。而《蒹葭》,则是最好的抵达。
古人细致,一枝芦苇从小到大有三个昵称,初生的芦苇叫葭,开花以前叫芦,花结实后才叫苇。有湿地的地方就有芦苇,我的家乡汉江边当然也不例外。汉水是活水,芦苇特别茂盛。到了春天,芦苇长得飞快,没几天的工夫,就蹿到了半空,蹿到了我们无力抵达之处。若是抬起头来看苇尖,能看得人绝望。再高的楼房都可以借着楼梯爬上去,可芦苇却不行。它们像那些饱读诗书,爱着长衫的乡野隐士,有品格,有情趣,生活在另外一个高韬如云的世界。
二月或者八月,由父亲带着我们来挖芦根。父亲拿着挖锹和镐头,我和哥哥大摇大摆地跟在后面。有父亲在,就可以细细地看。走近了,那些芦苇看起来更加高大、宽阔、厚实、苍凉。苇根扎得很深,横生有节,趾爪紧紧地抓着大地。父亲脱下外衣,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放倒一株芦苇。高不可及的芦苇轰地一下倒在了沙滩上,我连忙跑过去。芦花像雪一样白,我把它们都抽下来,聚合在一起,做成拂尘。芦根粗壮、庞大,像巨人的脚,要细细地洗净泥沙,打包成捆。
父亲说,芦苇是为穷人而生的草药。春饮芦根水,百病不上身。春季,每天喝一碗甘甜的芦根水,可以预防感冒、麻疹、水痘等流行病。平时,凡是胃热和肺热引起的疾病都可以用芦根清热解毒。
秋季和冬季,是支气管炎和肺病高发季节,芦根用得最多。有一年,我温和善良的舅舅和别人去随州做生意,被骗得身无分文,沿路乞讨,几天几夜才从随州走回来。路上淋了雨,到家就发烧咳嗽,开始是白痰,后来是黄痰,最后是带血的脓痰,有难闻的腥臭味。高烧三十九度以上,日夜不退。在县城医院诊断为急性肺炎,用了很多抗生素,还是不退。外婆着急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找父亲。父亲二话不说,抄起铁锹就往江边跑,长长的芦苇哗啦啦地被父亲连根扛了回来。父亲在院子里切芦根,清爽、干脆、掷地有声,乳汁一样奶白色的苇液在空气中流淌。
苇茎二十钱、瓜瓣二十钱、薏苡仁十钱、桃仁五十枚。父亲一味味地称好,亲手把它们放进陶罐,凉水浸泡。月光里,顺手在院子的空地上支起两块大头砖,开始煎熬。先武火,后文火,芦苇秆的火性温顺,最适合文火煨药。苇根入水后也是软软地,收了性子,浮在水面,晶莹剔透。瓜瓣就是冬瓜籽,小而饱满,没经历过风雨,在沸水中上下沉浮,挣扎得厉害。桃仁被捣碎,在罐中乱跳,欢喜得像个孩子。只有薏苡仁的心是定的,甘淡微寒,坐在罐底,和苇根相望,镇守着这一片小小的江湖。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那药汁倒出来,竟然是白色的,清亮澄澈。装进罐头瓶里,盖严,再用手帕缠紧。吃斋念佛的外婆,像捧着圣水,小心翼翼,一勺一勺地给舅舅喂进去。母爱也是圣水,滋润万物,天地清明。舅舅喝了两天,竟然慢慢地退热,开始好转。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外婆都会在每天上香的神龛插上两枝芦苇,白色的芦花,吹拂着外婆的满头银丝,闪闪发光。
事毕,父亲拿着药方本,郑重地翻给我看:苇茎汤,出自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从那天起,我才知道芦苇还有一个新名:千金苇。达摩祖师一苇可以渡江,帕斯卡的芦苇会思想,岐黄里的一苇可以度命。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也许,书生意气的芦苇们不太喜欢这个有点俗气的名字,可是,人命至贵,贵比黄金,还有什么能比生命更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