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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nozzo Gozzoli
(b.1421, Sant'Ilario a Colombano)
今天为大家介绍的是文艺复兴早期特别受美第奇家族赏识,也是安吉利科最得意的门生和助手,色彩大师——贝诺佐·戈佐利(Benozzo Gozzoli)戈佐利1421年出生于佛罗伦萨科隆巴诺,最初向大雕塑家吉贝尔蒂学画,之后又师从著名的安吉利科修士。大家可能会疑惑,为何之前讲述过的几位文艺复兴早期的画家都要先到吉贝尔蒂的作坊学艺。我想原因首先应该是吉贝尔蒂当时是佛罗伦萨地区首屈一指的大雕塑家,而画家在成熟之前一定要接受长期学徒式的训练,作为雕塑家来说,对于人体结构的了解一定是非常深入细致的,因此也就备受后辈们的青睐。另外,吉贝尔蒂当时接手的几件委托均为大工程,尤其是佛罗伦萨大教堂的青铜大门,耗费了他超过二十年的时间,自然也就需要更多技艺精湛有潜力的年轻人。戈佐利画技真正突飞猛进还要得益于安吉利科修士的栽培,他们共同完成了许多湿壁画,包括最著名的圣马可礼拜堂中的系列作品,戈佐利都有参与。这里不得不再提一下湿壁画的局限,当时绘制壁画沿袭了一部分古罗马时期的经验,主要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干壁画,即用水胶颜料直接在干燥的墙壁上作画,这种方法的好处在于色彩相对饱和度较高,但保留时间不长;另一种则是之前介绍过的湿壁画,这种方式虽然保存时间持久,但弊端在于颜料融入墙体,经过时间的雕磨色彩容易暗淡,失去光泽。因此文艺复兴时期,众多画家除了研习技法之外,始终也在探索新的作画方式,使壁画能够长久保留原初的色泽。由于采用的是师徒制,因此学生的技法风格通常都与老师一脉相承,难以改变。但这一点在戈佐利身上却彻底被颠覆,虽然他从安吉利科身上学到了关于透视和组织画面的本领,不过他却在离开老师后画风转变,没有依循安吉利科中古清新的气韵、单纯天真的情感和静谧的诗意,而是走向了截然相反的道路。戈佐利热衷于表达15世纪佛罗伦萨世俗生活中繁华喧嚣的节日场景,这类题材在当时无人敢于染指,因为人物众多,情节繁杂,极难处理,而戈佐利却独树一帜,一跃成为画坛翘楚。最能体现戈佐利画风的是佛罗伦萨美第奇宫内小圣堂内的《三王来拜》系列壁画。1442年,教皇马丁五世允诺美第奇家族建立一座有可移动祭坛的私人教堂。这座教堂首层作为美第奇家族的私人宅邸,于1446年到1449年由建筑师巴托洛梅奥完成。小教堂的装饰壁画,洛伦佐·美第奇则委托戈佐利完成。
Benozzo Gozzoli, The Magi Chapel in Palazzo Medici Riccardi of Florence
《三王来拜》是文艺复兴时期常见的题材,达芬奇和波提切利等巨匠们都曾创作过同一主题,其取材于圣经故事,描绘的是耶稣诞生之后,有三位贤王在东方伯利恒的天空中看到了神奇而明亮的星,他们知道这是救世主已降临人间的迹象,欣喜不已,于是他们携带家丁、黄金和乳香等厚礼,组成声势浩荡的队伍,前往朝拜。途中,他们根据神奇星宿的指引,终于来到目的地,并在伯利恒拜觐了耶稣与圣母玛利亚。这是《三王来拜》原本的故事情节,但在美第奇宫里的这件湿壁画作品,则只是借用了宗教故事的外壳,真实刻画的是佛罗伦萨城中权贵们在节日期间巡游的隆重场面,美第奇家族中不同时期的统治者也都出现在了画作中的重要位置。
Procession of the Young King (east wall)
Procession of the Middle King (south wall)
Procession of the Old King (west wall)
这一组壁画场面宏大,人物众多、山道曲折、林木昌茂,简直就是美第奇家族的“微服私访图”。构图上采用全景形式,山岩起伏、道路蜿蜒、丛林密集,以此组成的背景气势开阔。衣冠服饰、马具鞍鞯、飞禽走兽,都刻画的细致入微,犹如十五世纪托斯卡纳专属的“工笔画”,充满了华丽气派的氛围。由于戈佐利大量使用金色,因此画面具有古典韵味。从各处细节可见,戈佐利可能也吸收了中世纪细密画的传统,将其与世俗的情节相融合,画面既有丰富的空间层次感,也有缤纷多彩的装饰趣味,所以他的作品不仅得到了美第奇家族的赏识,也同样深受新兴资产阶级和普通市民的欢迎和喜爱。需要澄清的是,画作当中的三位国王并不都是美第奇家族的统治者,这三位国王依据年龄从小到老依次为:卡斯帕(Caspar, the youngest Magus)、梅尔基奥(Melchior)和巴尔萨泽(Balthazar),也简称为CMB。在欧洲基督教国家中,很多信徒认为这三个人的首字母缩写CMB加上年份能够保护他们的住宅。例如2008年就写作20*C*M*B*08。这个标志一般写在民宅建筑入口处。但事实上,C - M - B,这三个字母是拉丁文 “CHRISTUS MANSIONEM BENEDICAT”的缩写,意思是“基督保佑这所房屋”。
曾经有人认为画中最年长的国王就是洛伦佐·美第奇,但当戈佐利完成这件作品时,洛伦佐只有十岁,因此这种说法并不成立;另外戈佐利画人物采用的是他常用的肖像范式画法,在他其他作品中也可以看到相似的面孔;最为重要的一点是,虽然当时美第奇家族是佛罗伦萨的实际掌控者,但他们还不敢大胆到让家族全部成员都成为宗教题材画作的主角,从惯例来看,美第奇家族的成员应该位于画面中仅次于主角的位置;戈佐利也深知这一点,因此,只有年轻的君王代表洛伦佐,戈佐利把年轻国王卡斯帕的脸替换成了洛伦佐少年时的样子,骑棕色驴子的是则是柯西莫,皮埃罗是他前方骑白马侧面示人的戴红帽男子。画中戈佐利前面,洛伦佐身旁的则是他的弟弟朱利亚诺。
简要介绍一下各位之间的关系,柯西莫·美第奇是皮埃罗·美第奇的父亲,皮埃罗·美第奇是洛伦佐·美第奇和朱利亚诺·美第奇的父亲。《三王来拜》由洛伦佐·美第奇委托戈佐利来完成。
戈佐利也把自己画进了拥挤的人群之中,从他帽子上的铭文便可看出。戈佐利把自己安排在并不是特别显眼而又靠近另两位美第奇家族成员的位置。另两位就站在戈佐利的前方,分别是洛伦佐和朱利亚诺。美第奇家族通过在三位国王的游行队伍中描绘自己,以彰显自己在佛罗伦萨的政治和经济实力。他们并没有选择出现在绘制有老国王的那件中,而是出现在了最年轻的国王的队伍里。
这幅《三王来朝》模仿的是挂在墙壁上的奢华壁毯,覆盖了梅第奇宫中家族礼拜堂的三面墙壁。每面墙壁都展现了异国风情,让人想起当时的主显节庆典,这是圣诞节12天之后的宗教节日。从15世纪中期开始,“三王来朝”相关的作品就一直反映与这个节日相关的游行。当时的意大利全境贸易发达,国力雄厚,社会进步,文化昌明,处在欧洲最先进和最鼎盛时期。三王的到来为耶稣带来了大量的珍宝,因此也是美第奇家族借此展示世界各地珍宝和家族势力的绝好契机。戈佐利也将托斯卡纳地区的怡人景致注入画中,同时还有加入了理想化的天堂般的风光。戈佐利生活的时期是市民阶级掌握佛罗伦萨政权的时代,美第奇家族正是市民阶级中的上层代表。在戈佐利开始创作之前,基督教大公会议刚刚从费拉拉转移到佛罗伦萨,在6个月内,佛罗伦萨成为了所有信奉基督教国家的中心,戈佐利在这件湿壁画中描绘了康斯坦丁大主教巴列奥罗的面容,这件作品也旨在赞颂罗马天主教与希腊东正教之间维系了一年的结盟。这件作品的奢华程度在当时可谓空前绝后,戈佐利完全摒弃了老师安吉利科的真传,当他在圣马可教堂的一间间禅房里绘制圣经故事时,是否想到很快就要接受一件风格完全迥异的委托。戈佐利放弃了宗教的精神性,他要画的既是豪情万丈的风俗百态,也是对美第奇家族的宏篇赞美诗,除了重视线条和造型之外,他更加侧重色彩。戈佐利描绘的节日和集会的盛况,它也可以看作是了解十五世纪佛罗伦萨社会风俗习惯最宝贵的图像库。
圣马可教堂中戈佐利与老师安吉利科合作的《三王来拜》
戈佐利技法细腻纯熟、色彩搭配绚烂,装饰感极强,风格上以国际哥特式为主导。他笔下的人物形象生动,动物描摹极为写实、风景呈现出高超的磅礴气韵,均显示出他独树一帜的格调和趣味。
在东墙的这件作品中,年轻的国王与对墙(西墙)的老国王四目相接,他从容不迫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的随从们从山下蜿蜒跟随而下,视线所及的最远处,即画面中间偏右上方,有一座中世纪特色的城堡,也可能就代表着耶路撒冷,也有说法称是1451年由美第奇家族委托建筑师米开伦佐所建造的中世纪风格的古堡。年轻的国王头戴镶有红绿宝石的深蓝皇冠,身着金色华美礼服,端详这俊秀的脸庞和骄傲的神情,颇有自古英雄出少年的英气和贵气。
美第奇家族徽章,上面还画有SEMPER字样,意为“永恒”。
美中不足的是,戈佐利对于画面中非主要人物的刻画相对脸谱化,为了节省时间,他的大多数画作都采用标准化的面部范本,因此,他笔下的人物形象并无个性可言。另外,为了表现巡游队伍的声势浩大,他在画面右上方一味堆砌人物,完全不考虑实际空间中人物之间身体的实际关系,因而给人过度压迫和呆板之感。
行进队伍里还有一位来自北非或中东的阿拉伯人在牵马,可见当时佛罗伦萨的对外贸易发达繁荣。
戈佐利对于描绘自然和建筑颇有心得,岩层的质地,城堡独特的造型,都见其功力。
中年国王仰望天空,他身上的金色花纹熠熠生辉,周围的随从们也衣妆华美,彰显家族的奢华富有。
这组壁画也宛如一场超级时装秀,而这场视觉盛宴的核心,就在于不同人物身上的各类衣着服饰。在这里和大家简要的介绍一下发生于15世纪的这场“潮流变革”。
十四世纪开始,意大利便出现了早期文艺复兴的萌芽,伴随着思想的进步和经济的发展,资产阶级率先在意大利形成,这也是因为自中世纪起的十字军东征,打开了东西方的商路。意大利的佛罗伦萨、威尼斯和热那亚等城市成为了当时的贸易中心,因此,凭借其得天独厚的地缘优势和商业基础,意大利一跃成为欧洲文明演进的中心。新兴的资产阶级——商人、银行主、企业主为了增加财富,完成早期资本积累,就必然需要各行各业的人才。在此过程中,熟悉经营管理、掌握生产技术、能读擅算,通晓法律的各类专业人员便逐渐形成了社会中坚力量和新的阶级。同时,也需要建筑师、文学家和艺术家来满足上层阶级日益增长的文化生活需求,当然主要也还包含有宗教目的。这些文明的演化和客观的社会发展需要,就促使一种不同于封建文化的新的文化的诞生、形成和发展。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当一个日益繁荣发达的商业社会兴起,人们对以往以宗教信仰和神学为世俗重心的生活方式就会产生极大的怀疑和反叛心理。当新的资产阶级不断冲击封建基础时,相对应的思想和观念也必然会应运而生。人们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在悄然发生改变。人类自我意识第一次觉醒并得到极大地解放,他们发现人性、肯定人性并赞美人性,用以人为本的意识形态反抗神的权威和教会的束缚。他们以人性代替神性,提倡个性解放;他们歌颂人文主义精神,倡导理性和自由,反对禁欲主义、神秘主义和蒙昧主义;他们不再消极遁世,而是敢于追求世俗幸福和财富。具体在服饰方面的表现为:人们开始摒弃传统的哥特式服装,追逐华丽的衣裳和绚丽的装饰,雄厚的财力让美第奇家族乃至整个佛罗伦萨地区掀起了一阵奢侈之风。这里的服装更加开放和优雅。当时意大利的很多城市也都拥有高度发达的织物工厂,大量的生产天鹅绒、锦缎以及织进金银线的豪华面料,这些精美的面料本身就极具观赏性。人们在成衣上倾力展现面料的色彩和质感,加之新颖的设计,使意大利的服饰在欧洲极具盛誉。当时出现了白色亚麻内衣,精美的亚麻织物本身也可以满足配色审美上的需要,同时,在用厚地的织锦缎等面料多合体衣服时,为了解决人体运动机能问题,即把关节处(肩部、肘部)流出缝隙,用绳或细带连接各个局部,内衣即从这接缝处露出,形成一种装饰,出现了可以摘卸的袖子。袖子从此开始独立剪裁,独立制作。15世纪也延续了拉长的造型,直到16世纪才像横宽方向发展,男装从修长合体转变为宽大气派,女装由纤细典雅转变为浑圆浮夸。
我们在戈佐利这件作品背景的建筑中并没有发现新罗马式的明显特征,相比于罗马式的圆形拱顶和巨大门窗,画中的建筑采用的是尖顶小窗和强化视觉垂直感的高瘦造型,说明哥特式风格尚存。
这位身着蓝衣,目光如炬,骑着棕色骏马的翩翩少年描绘的实际是洛伦佐的弟弟——朱利亚诺。
在老国王的这件中,戈佐利又把自己安排进了人群里。他得意洋洋地伸出四根手指迫不及待地告诉大家,这幅定件,他足足赚到四百弗洛林。四百个弗洛林当时大约是两位佛罗伦萨执政官一年的薪水。
猎手们身穿腰部收细的紫红色带短裙摆的贴身马甲,下身着红色紧身长裤和到小腿的半长靴,个个英姿飒爽,蓄势待发。
戈佐利并非像乌切洛那般酷爱描绘动物,他只是借用刻画动物彰显美第奇家族的财大气粗,以及“天堂”式图景的丰富与生物多样性。
戈佐利深信,他描绘的美妙图景也会让天使们欣然前往,成群结队飞向人间。
有人诟病戈佐利这件作品画的庸俗乏味,人物刻画毫无个性,不重视心理表现,甚至有学者认为他只是十五世纪的二流画家。当提到在美第奇家族资助的顶级艺术家中,只对他绝口不提。可我却有不同的看法。据史料记载,戈佐利完成这几面墙的壁画只用了150个工作日,而且当时室内没有窗子,他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在没有照明的条件下完成了这气势恢宏的杰作呢。有人称他借助烛光作为照明工具,真相已不得而知,成为了永远的谜团。
当时,能把干湿画法很好结合在一起的画家屈指可数,要在一件作品上同时结合使用不同的技术异常复杂和微妙,这需要艺术家有着极强的大局观和掌控力,而戈佐利则完美的实现了这一点。他用精湛的技艺将珠宝、织物的质感、风景的质地和动物的毛皮都展现的淋漓尽致,人们会觉得北宋徽宗的画作庸俗无趣吗?
在我看来,更为可贵的一点在于,戈佐利虽然是一个要大肆迎合委托人的功利画者,但他大胆地放下了叙事的枷锁,一幅画在讲述一个什么故事已经不再重要,观者看不看得懂也无伤大雅,重要的是对图像的感受力。戈佐利夜以继日的工作时,恐怕早已忘记了他要述说一个怎样的故事,他毅然放下了沉重的历史包袱,自己悠然沉浸在富丽堂皇的世俗优雅的图画饕餮中。
自戈佐利开始,绘画第一次彻底挣脱了宗教的桎梏而展现人间的盛世,我们在他的画作中也得以了解文艺复兴的社会风貌与风土人情。
比萨是大家都很熟悉的地名,除了著名的比萨斜塔,比萨城里还有一处奇特的墓地,说它与众不同是因为修建墓地用的泥土都是从远在万里的圣城耶路撒冷运送而来,这些泥土都是耶稣曾踏过的圣土。据说调遣了53艘大船才装满这些圣土,最终建成圣陵。这座圣陵周围的围墙共有22幅壁画,分别描绘的是《圣经·旧约》中的故事,包含了像诺亚方舟、大卫、所罗门和巴比伦等耳熟能详的传说。这些画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有众多的人物和复杂的背景,而全部这些壁画,都由戈佐利完成。可惜在二战的轰炸中,大部分壁画遭到毁损。
文艺复兴的画家们当时描绘的宗教故事时至今日恐怕鲜有人会再相信。当时作画的戈佐利也是其中一员,他没有亲自去过圣经里的这些地方,也没有看到故事里记述的建筑和风景,更没有亲眼目睹其中的人物是何种样貌和神情,又穿着什么质地的衣服,他只好全凭想象。他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墓地里辛勤的工作。可是在美第奇宫的这些面墙上,他第一次可以画他亲耳所闻,亲眼所见的繁华盛景,这在他一生中,也只发生了一次。正如历史会杜撰荒谬故事,美术史也有自身的狭隘和不公。当你去到美第奇宫的礼拜堂,亲身站在这些巨大的壁画面前,我想,你会觉得戈佐利配得上伟大二字。
文艺复兴湿壁画专题:
I. 伟大的时代,永恒的经典
II. 他唤醒了整个欧洲沉睡的画坛 | 乔托
III.在透视法中窥探人性 | 马萨乔
Ⅳ.穿越时空的天真 | 马索利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