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 忆巫山(四)
邵红峰 /文
高山打柴
我们安家落户后,热情的乡民不但时常送菜来,还顺带送来一些干柴,以便我们烧火煮饭。
天天烧火煮饭,乡民送的干柴烧不了几天,就供应不上了。
为了打柴,我们事先向乡民了解了一些情况。大庙这的乡民打柴,一律要爬山30多里,到湖北地界的高峡深山才能打到干柴,来回需要一天时间。
拂晓,月暗星稀。简兄最先起床,烧好一锅土豆红烧肉,准备打柴回来大补一下身体。临行前,简兄将湿柴塞满灶膛,压灭了余火,烤干了今后好烧点。
在河坎农家李胖小伙子的吆喝下,我们四人抓起早就准备好的钎担(两头尖的木扁担〉,带上一布袋煮熟的红苕,跟在农家伙伴们的后面,一长溜人影在田埂、河堤、公路上行走,从长梁文昌奔向大庙。
当我们穿过大庙正街时,天已发亮。沿街商铺还大门紧闭。街尽头背后,是漫长的陡坡山路,一条青石板山道弯曲盘旋于白云深处,向湖北建始延伸。
在上山途中,我们遇见了从湖北来的马帮,马背上驮着药材山货之类。马帮一行约10匹马,赶马人手持长鞭,吆喝着风风火火而过,丢下一串串叮当叮当的马铃声,在深山老林中久久缭绕。
这条骡马古道,古称巫山大溪骡马古道。上接湖北地界,下通大溪长江边。抗日战争时,军粮武器曾从这条古道运往宜昌抗日前线。这条古道不知开凿了多少年,青石板上踏出了一道道石窝窝。
据随行上山、50多岁的草药医生老李讲,体魄健壮的他曾采草药穿行于山林深涧之间,爬行于悬岩高坎之上,为的是采集名贵的中药五灵脂,五灵脂理血气之刺痛,治崩漏。
他边走边说,大庙深山老林有一种飞鼠,可从悬岩上滑飞而下,人称“催生子”。五灵脂,就是催生子的粪便,堆在催生子住的岩洞里。
催生子爱吃山中名贵中药金钗,粪便自然名贵。催生子守在高岩山洞里,不让采药人偷采。采药人需从高岩上将绳索套上竹筒,以防催生子用锋利爪子和带刺的翅膀割断绳索。有人接近岩洞,催生子就会呼啸而出,群起而攻之。过去,曾有采药人被它们割断绳索,掉入了万丈深渊。
中午时分,骄阳当空。我们进入一片密林之中,阳光穿过密集的树枝,将斑斓的光彩投射在地上金黄的落叶上。
四周莽林一片,众人一齐上山。空山鸟语,山林寂静。我们四处寻找干枯的树枝,用砍刀砍成半米长左右,打成柴梱,用钎担两头各插一捆柴,原地休息。
我们见同乡的后生在一泓泉水边,吃起干粮。我们也围拢过去,用手轻轻拨开泉水上的落叶,双手捧起清亮的山泉喝起来,一股清亮之气沁入肺腑。
“上坡脚杆软,下坡打闪闪。”我们挑起柴担沿原路下山。不一会儿,满头大汗,汗流如雨,双脚打抖,累得遭不住了。他们三人,都可能超过100斤,只有我最差劲,只挑了六七十斤。我们在路边一长条石上休息。农家见我们是城里知青,热情端来茶水。据他讲,原来,山脚下就能砍到柴。后来砍的人多了,树林长不赢,越砍越远。尤其是大炼钢铁时,山上的好树林毁了不少。于是,只好砍到湖北边界来了。唉……
休息了一会,我们又挑起柴担继续踩着坎坷不平的山路下行。柴担一上肩头,我感觉火辣辣的痛,肩头磨破了皮。只好用衣服作垫肩,挑起又走。我渐渐掉队了。简兄身板壮实,力气比我大。他见状后,马上向前飞快下坡,将柴担放好,转身返回来,帮我挑了一段下坡路,我当时感激得热泪盈眶。
夕阳西沉,大地万金。我们赶到大庙正街,商铺店家已开始一块一块地上门板打烊了。月亮从东山升起,我们踏着河坎石子路,回到生产队。
陈兄进屋点燃煤油灯,去厨房一看,早晨临走前烧好的3斤红烧肉,锅里一砣也没有了。“简兄,红烧肉呢?”我们听见陈兄的惊慌声,一齐跑进厨房。一看,锅里一堆烧焦物,红烧肉不见了!
“锅盖、水瓢呢?”胡兄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简兄也搞糊涂了。他走时明明是盖好锅盖,上面还压了一把水瓢,怕山猫进屋偷吃。我也亲眼看见一切。然而,锅盖和水瓢到哪儿去了?简兄弯腰一看灶膛,走时明明塞了满满一灶的湿柴也无影无踪了。他一下子明白了:红烧肉变成了碳化物了!简兄松了一口大气:多亏老天爷保佑!不然,大祸临头!
我们都明白了,一灶孔湿柴被烤干后燃了起来,烧焦了红烧肉,连锅盖、水瓢一块也被烧成了木炭,真的好危险!如果一旦燃烧起来,何家祠堂保不住,而且还会殃及附近的乡亲住房。
虽事隔半个世纪,但我至今想起来,心中仍隐隐有些后怕。
往期回顾
主编/ 刘庆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