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肉汤‖文/牧马人

牛肉汤

小时候的冬日，总是从黑蒙蒙的清晨开始的。挣扎出暖呼呼的被窝，睁开睡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上学路上了，昏暗的街道上，大多是和我一般的孩子，有迷迷糊糊把毛线帽带歪的，有哼哼唧唧吸着鼻涕的，有挣扎在千层饼似的冬衣里的，笨拙也可爱。

只远远望见路口的时候，就能闻到一阵经久熬制的肉汤夹杂着香菜、辣子和芝麻的浓郁香味。我咽了咽口水，加快了步伐。那是一家牛肉汤店。没有什么正宗牌子，也没有考究的装潢，单单是一个棚子，入口处挂着一颗灯泡，泛着淡淡的黄色的光。与其他日子不同，这天我终于在棚子前站住了脚，掀开一条小缝，飞快地钻进去。

棚子里很暖和，热气一下把缩成一团的我撑开了，客人们齐刷刷地看过来，大概是因为一个孩子出现在这里有些显眼。老板娘看到了我，满是笑容地招呼着，我学着大人的模样要了份牛肉汤和饼子，放下书包，只坐在那看着。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烧着汤的大锅，锅里煮着牛骨，大块的牛肉摆放在木质的锅盖上，旁边的长桌上从左至右摆着几个篮子，里面依次是豆饼，千张，香菜，葱花和牛肉片。桌腿旁有一桶蒜，供客人自取。再远一些就是烧饼炉子了。

老板娘麻利地把烫好的粉丝、豆饼、千张和牛肉送进碗里，香菜自然是不要的，再舀起一大勺肉汤迎头浇下去，一碗香气扑鼻的牛肉汤就做好了。老板一早就把烧饼送了过来，烧饼外酥里嫩，油亮的饼面上零星地点缀着几颗葱花，很香，但我没吃，一心等着汤来。我放了许多辣子在汤里，也不管这又辣又烫的汤定会把我吃得鼻涕一把汗一把。老板娘稍闲下来，看到我红油油的汤，不由得夸赞道：“这闺女，厉害！能吃辣好，吃辣能当家嘛！”我抬起头对老板娘咧嘴笑笑，这句夸赞使我在辣椒和同龄孩子面前平添了几分骄傲。

满满一碗牛肉汤灌下去，身心都像是能发出光似的。再走出门去，也就不似来时那样缩头缩脑，俨然成了一个小暖炉，噗噗地冒着热气。再想想早起的痛苦，倒也没什么了，也有心注意到电线杆上的小广告又多了一张。长出一口气，看着蒙蒙亮的天，隐隐约约觉着这一整天都会快乐。
不过，这样美好的早晨并不容易得到。为了吃上一碗牛肉汤，平日里的早饭就放弃两元的蛋花汤，换成一元的豆浆，每天一个的茶叶蛋也缩减成两天一个。连续十几个上学的日子，我才能攒够一碗十五块钱的牛肉汤，攒够一份足以把一天都渲染的快乐。而这份快乐也随着我的成长愈发淡薄。
现在，牛肉汤已经不需要攒钱买了，我也已经离开故乡在外求学。国庆假期回去的时候，不经意间得知那家老店在几年前就已经搬走，如今是一家驴肉店，我特地去那里看了看，什么痕迹也没有了，只有那根电线杆子还在，旁边拴着一头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