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江《买张机票打碗粉》
买张机票打碗粉
前些天,数年没有谋面的台湾友人突然跟我提起想念校园小店的美食。当年同级的校友如今已是国际人,常在台北、柏林、和巴黎空中往来飞去,十多年没回大陆,想念当年的校园美食确也是人之常情。
当她说要为一碗桂林米粉而要去买机票的时候,我不禁哑然失笑。我说,当年的美食店早已改换门庭,人事已非,不想失望的话就放弃这个念头,当回到现实发觉与想象相去太远,就真正体会什么叫“相见不如怀念”。我如此说,是因为我经历了欲吃童年米粉而不可得的前车之鉴。
记得当日,我回到家乡附近的集市采购玉米,顺便吃碗粉填填肚子,也打着重拾童年味道的念想——如果运气好的话。
我坐下来的这间馆子,开业已然超过30年了,比我年龄还老。逛集市的十里八乡的人三天来一次,不少是冲着这里的烫米粉来的。我爷爷就是其中之一,每逢集市肩挎帆布袋,步行十数里来到这里,即便什么也不买,但必定吃一碗粉再回去。我从父母闹腾来的二角钱也多用在这个馆子上。整个儿小饭馆都被热气腾腾的雾气所笼罩,嘴鼻间充满酥而不腻的鲜香味。在这就餐通常找不到位子,小孩子要么站着吃,要么端着等别人吃完走人再坐。伙记们的吆喝声总是此起彼伏,像极了江湖侠客电视剧酒肆的店小二,白毛巾肩上一搭,大茶壶大茶碗随叫随到;主厨也是老板的耀记,嗓门最高,总是油光满面翻手搭粉,覆手灌汤,一切都行云流水,纯熟之极。2毛钱的份量大概有二两米粉,每次端上来都是滚烫滚烫的,上面淌着油珠,飘着葱花,还有些许肉末,稀里哇拉,连汤带粉,一会就吃个精光,就差没有舌舔碗底了!连我们当年小学班主任在课堂都说,耀记饭店的佐料有独门配方,要么是放了罂粟,要么是用晒干了的蚯蚓粉作的调味料,说得全班同学惊瞪眼睛咽着唾沫。
如今店铺格局已经有较大改变,厨房变阔了,餐桌子变窄了,以前是方桌现在改成了圆桌。当家掌勺的是一位容貌还蛮俏丽的妇女,这里没有批评这位俏妇的意思,但面对眼前这碗料理俱全却味道近乎寡淡的“老友粉”,我已经知道,这童年的滋味是吃不回来了。它当年那种配料里可能放点什么能让人上瘾的传言,已无从考证。童年时那汤粉的味道,现在印象还很深,绝对不是旁人说,你在城里吃的粉多了,回小集市里面吃不惯了这种论调。
其实,这里说米粉的味道变了,这30年还有什么不改变的呢。当年2毛钱一碗,现在都6块,涨了30倍,快接轨城市了;原来的主厨耀记,现在都换成他的儿媳妇了;原来街道房屋,青砖白瓦,现在都是水泥房子了;以前赶集人摩肩接踵,孩子都怕被人流夾走找不到妈,如今集子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沧海桑田每天都在继续,熙熙攘攘,谁不是谁的过客?只是,有多少像我这样来寻觅往日滋味的过客?甚或,像我台湾那位朋友一样,为了一碗粉要去买机票回来一尝美食的冲动?心底的怀念的,是我们永远回不了的过去。这也许就是人们说的,回得去的是家乡;回不去的,叫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