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立峰《蛊》

这事儿发生在文革。

中学、大学停了课。红卫兵小将们全国串联,吃饭不要钱,住宿不要钱,坐火车也不要钱。这些半大孩子,一边革着命,一边游了山玩了水。

话说在上海有这么一家,有三个漂亮孩子,在里弄是出了名的。老大老二是女儿,都工作结了婚,老三是男孩,很秀气,刚上着大学。

老三和俩同学搭上一列开往西南的火车,在火车上,老三和革命小将们受到列车员热情关怀和服务。

原始山林,无边无际,火车像一条黑蛇在其中穿行。

清晨,火车停在一个小站给水箱加水,一条清澈小河绕过站台,消失在远处的山林。

它会从哪里来?三个年青人想去看看。

沿着小河边,越走景色越美,满眼都是从没有见过的各种树、花、小鸟,不知不觉到了傍晚,三个年青人筋疲力尽,正准备停下休息会掉头往回走。带的食物不多,但能坚持到车站,搭上下一班火车。

他们看见河的另一边不远地方,有一个女孩子正在洗着什么,蓝布花衫,满头银饰,一个漂亮苗家女孩,三个年轻人惊住了!

女孩子也看见了他们,很镇静,乌亮的眼睛逐个把三人看了个遍,目光最后落在老三身上不动了。

女孩子收拾好东西,向他们招招手,示意跟着她走,老三他们鬼使神差地隔着小河跟着她走,一直被指引进山林深处一苗人村寨。

村寨间间竹楼散布,男人赤脚挎刀,女人穿戴各式银饰。

走在前面的女孩儿来到寨中最高大的一间竹楼下,呼唤几声,一长者应声而出。长者叫着“柏朵,柏朵”,女孩的名字是柏朵。

柏朵指着后面跟着的老三他们仨对长者轻声说了几句,长者面露喜色打量三年轻人中的老三,热情招呼他们上竹楼。

双方语言不通,只能打手势比划。长者是苗寨理老(村长),柏朵是他的女儿。

满天星星的时候,竹寨里点起篝火,全寨的男女老少围着篝火又唱又跳,欢迎三个异乡年轻人。

甜甜的米酒,醇香的咸肉都装在竹筒里。理老把一筒筒米酒递给老三他们,唱啊,跳啊,饮啊,快乐与星辰仿佛都醉倒在时间里了…

第二天,三个年青人向理老告辞,那俩人给了很多土产,老三却被留下。他们这才明白,柏朵看中了老三,昨晚的欢宴是苗寨为他们举行的婚礼!

老三的俩同学沿着来的路顺着那条小河回到车站,搭上下一班火车走了。

老三的父母听到消息,惊愕不己,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赶紧让老三的两个姐夫来找。

两姐夫千辛万苦来到苗寨,在理老家见到老三,听说二人来意后,理老没说什么,右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几年过去了,老三和柏朵有了孩子,能说他们的话,穿着和苗寨男人一样的衣服。

在上海,老三的家人一直在想着法子把他带回来。

一天,苗寨来了两个异乡人,正是老三的俩姐夫,他们面色沉重的给老三带来一个坏消息:老三的父亲这些年思子过度一病不起,最近的日子病情越来越重,眼看着就快不行了,老人想在临死前见儿子一面。

苗人最重亲情,这次没有阻拦老三回家。

男人远行,按苗人的习俗,妻子要敬一碗茶。柏朵斟满一碗递给老三,面色凝重的叮嘱务必在一年之内回来,老三随口答应了。

老三回到上海的家,和母亲抱头痛哭,却发现父亲身体好好的,原来使得是苦肉计。

已经变成半个野人的老三终于给找回来了,这事儿又在里弄里引起轰动。

慢慢的,老三的事提起得越来越少,热心的邻居们还给他绍了女朋友,一个漂亮的上海本地姑娘。

大半年后,就在这事儿快给忘记得差不多的时候,老三不知不觉得了怪病。开始是整个人提不起精神,不想吃饭,就想睡觉。渐渐的人越来越憔悴,瘦得人脱了形。再过一阵儿,人虚弱得站不起来了,只能躺床上。

老三家跑遍上海大小医院,也没能治好老三的病。老三却病得越来越重,整日沉睡不醒,昏睡中常常说着大家听不懂的话,不时叫着:“柏朵,柏朵。”

邻里中有个年长的,过去跑过码头,推荐了一位专看疑难杂症的中医。

中医大夫的诊所在一条深深的老里弄尽头,墙上挂着悬壶济世的匾,屋内弥散着各种药草味。

老三被抬进屋,说了病情。大夫搭脉,探鼻息,查身体,思量许久,摇头。又思量许久,说了句:“也许我父亲能瞧出来。”

大夫的父亲已经不坐诊看病了,家在一条更老的里弄。大夫领着,大伙抬着老三抬进屋,说了病情还有老三前番的经历。

大夫的老父亲也搭脉,探鼻息,查身体,思量许久,慢慢说道;

“不是病,这孩子的情形八成是中了蛊。”

顿了顿,看着满屋惊异的众人,老人家接着说;

“我其实也没见过,是听我的父亲说过,他老人家曾经亲眼见过蛊术,情形和这孩子一样!”

“丈夫离家远行之时,苗家女子必敬他一碗茶,为了防止自己的男人变心不返,女子会在茶中下蛊。男人若在约定的时日内不返,身上蛊毒就会发作。”

“怎么救啊?”老三的父母急急的问。

“没法子,只有下蛊女子本人才能救他。”

苗寨,理老家的竹楼前,某天,两个外乡人放下一副担架,柏朵认出了担架上昏睡的男人正是自己的丈夫。

柏朵在他的肩上轻拍一下,老三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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