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中旗下乡的日子(三):艰难探亲路

本文作者:谢江


金庸拿着铁镐拦车,

车没上成倒把自己给送进禁闭了。

这是一段艰难探亲路。

北京知青的故事在继续......

下乡那会儿内蒙票车(长途车)的拥挤远胜于今天北京高峰乘车的拥挤,很多人可能不相信,那就给你讲一个下乡时乘车的故事,告诉你那时候才是上车难。

在那个物资极端匮乏的年代,内蒙偏远地区更显落后,长途车既少又破,一天一趟都保证不了,因天气原因有时候十天半个月没车很正常。

冬天出门,要提前十多天在车站等车了,不知道哪天才能成行。要是赶上一场大雪,就别打算回家过年。

内蒙冬天的雪只要一下就不可能化,要化就要等到正月过完再看,如果赶上大雪,化雪要到四月初。

公路有雪基本就没有票车,你想,好不容易来了一趟车能不玩命吗?!

那一年的冬天就下了一场不算大的雪,过了十多天通票车了。

全瑞去了乌达煤矿,文龙去了金矿,就剩下春来、金庸和我。金庸不打算回去过年了,我和春来准备回北京。

供销社门口就算是车站,已经有三四十人在等车了,还好也就不到一个钟头车来了。四处脱落漆皮的老破车慢慢悠悠进站了,眼看就要停了,破车就像挨了一鞭子的马,嗖嗖地又开走了。

“这个个泡司机,老子等了五天,可把个车等来了,司机还不停?”那几个追车的后生气喘吁吁地骂着大街走了。等车的也都散了,因为一天只有一趟车,不会再来了。

我和春来、金庸回屋商量怎么办:“不行就不回了呗。”“我可不行,我奶奶病着呢,都八十多了,看一眼少一眼了。”春来有点酸不唧唧地说。金庸挠了挠脑瓜,一拍炕沿有点儿激动地说:“明天我豁出去了,我给拦车,反正他不敢轧我。明天咱们在咱家门口拦车,这样上车人少也许司机停车。”

第二天吃了饭,有个十点来钟(内蒙农闲都是两顿饭),金庸去供销社看看乘车人多不多,一会儿金庸就回来了。 

“人还是不少吧?”“比昨儿还多,小塔寺的几个中旗女知青也回家,我偷偷地告诉她们,我们在家门口这截车,让她们看见车停就往这跑。”“哈哈,这是要英雄救美啊!”我坏笑着说。

都下午两点多了,太阳都快落山了(有山挡着的关系,这里太阳回家早),估计今天又没戏。

金庸带上羊皮帽子穿上老羊皮袄,顺手抄根镐把,推门出去了。一会儿功夫就听金庸喊上了:“赶紧的车来了。”

破票车在供销社又没停,冲着我们家这边开过来了。金庸手持镐把,一边一个提包站在公路上。还别说真没见过金庸这么勇敢过。金庸用镐把顶着车头铁皮上,车才慢慢地停了。我和春来扒开车门(那时候的车门没有气动的,都是手工开关门),玩命地往里挤,我在前面冲,春来在后面推,我总算上来了。“哎呀呀,操你妈的侉子,踩死额啦。”先让她骂吧,等春来上车再说。

就在春来多半个身子挤进车门的时候,小塔寺知青喊上了:“下来吧,萧春来!金庸让司机他们打倒了!”“老三,下来!老二挨打了。” 

“个泡,把老娘的脚板子踩烂了。”踩着老乡的身体我滚下车,春来已经拿着镐把追司机去了。我跑到最近一家的房前抄起他们家的尿罐罐也追了上去。等我赶到,司机已经躺在雪地上了。村里看热闹的老乡说:“打错人了,打金庸的是售票员,朝大南沟方向跑了,跑得可快了,司机怕挨打后跑的,没多远就让你们放倒了。”

“操他妈的,这事儿闹的。”春来抽了口烟说。坏事儿传得特快,不大一会儿,公社书记、公安特派员都到现场了,让人把躺在雪地的司机抬到公社卫生院。村里老乡真够意思,几十号人异口同声:“票车先打人,我们都作证。”公安景特派员说:“不管咋地,谢江、萧春来到公社作笔录,村里在场的人写一个证明信,要按手印。” 

没想怎么着的事儿,还真闹大了。所有路过乌兰的车、拖拉机都停在公路上把路堵了。他们说一定要和政府要个说法,北京侉子太欺负人了。(那段时间,北京知青为了回家截停了不少车,包括卡车。不让上车的,基本都挨打了。)

旗里公安局的人来了说:“事情闹大了,上报内蒙公安厅了,盟公安也下来人了。我看先把打人的这两个带回旗里再说吧。”

没辙,跟着走吧。谁料想春来和我正准备上警车的时候,村里老乡把警车包围了,不许带走我们俩。盟公安的也来了,和老乡讲了半天,老乡就是不干,人就不让带走。

天都大黑了,正好赶上没月亮,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旗公安、盟公安好说歹说把卡车劝走了。旗、盟公安,我们俩,又叫上我们小队长达林太、证明人代表乌日嘎,弄了半夜决定暂时不抓人,但是萧春来、谢江不能离开村,如果这两个打人的跑了队长负责。 

挨打的司机又被救护车拉去呼市了,那个售票员沿着大南沟上了辉腾梁,差点冻死,被卓资山的车拉到卓资山医院了。

事情发生的第四天,中旗公安在公社公安的配合下抓走了金庸。原因是:他拿镐把先砸了汽车前脸,砸了一个碗大的坑。售票员看到金庸拿着镐把以为金庸要打他,所以就把金庸按到在地,并没有打他。这次事情的起因就是金庸砸车。

“真他妈有意思!打人的没事儿,挨打的抓起来了。”村里老乡议论纷纷。小队长达林太说:“平时都说金庸像逃犯,这回可真的是罪犯了。”(金庸懒,衣服不洗总是脏乎乎的,老乡说他像逃犯。) 

半个月后司机出院了,公安景特派员要我们买点吃的去集宁看看他,说几句好话,人家不再追究这事儿就算完了。

过了年,我们买了个点心匣子,买了几个苹果去司机家看望并道歉,碰巧那个售票员也在,就一并道歉了。事情就这样在乡亲们帮助下顺利解决了。

金庸可惨了,中旗监狱待了四个月,还被拉着全旗批斗。来乌兰公社批斗时挂着大牌子,上面写着:拦路行凶伤害犯。

得过嘉奖的好事儿肯定忘不了,干过的坏事儿其实更难忘,因为这是人生中必不可少的弯路。在内蒙所走过的弯路、直路都曾留下我的足迹,永难忘记。


(0)

相关推荐

  • 北京停工半年,我们像逆流的鱼,去东北,去内蒙打工

    京津冀停工半年,已成既定事实,在这里的打工的老乡们,几乎都在收拾行礼,准备下一个行程.以前噪声隆隆的工地,变的有些安静了.由于停工令的逐步实施,一半老乡都已踏上回家的路,有一部分去了南方找寻新的工作. ...

  • 邓月涛: 过年回家

    过年回家 1月16日我终于盼到了回家的这一天.出了小区的大门看到有单车,我想扫一辆单车骑到公交站牌处,可怎么都扫不开.算了,还是走吧.幸好我只背了一个包,没什么行李,只不过时间挺紧,只能连走带跑的.因 ...

  • 【小说专栏】二伯和他的缉毒犬/ 作者:张福平

    二伯和他的缉毒犬 作者:张福平 这天上午二伯他们自天水登上了东去的火车,小票车一启动,佩带短枪的公安干警便进入车厢动作起来.二伯手举挂在胸前的白铁皮喇叭吆喝道:"旅客同志们,大家坐好,别乱走 ...

  • 正义不可缺席

    正义不可缺席                                  晓义中学 97班 程赟懿 "正义往往会迟到,但决不会缺席."                     ...

  • 黄梦侠丨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一流传至今的古诗名句,用在我学生"剑"的身上那是在贴切不过了. 春节的日子过的悠闲惬意,早就退却了朝八晚五的紧张和匆忙,每 ...

  • 饶阳里满通深州西不疃村两碰车的吵包子

    耀阳人,耀阳事,耀阳话听起来忒有味. 耀阳老乡们,今个咱们摆列点首末诶,夜了个我回老家,在西不疃一下道的小公路上,碰到了两个人在吵包子,为首末事诶,我觉周和小时候听到的两只羊过独木桥有点像. 在很远的 ...

  • 我在中旗下乡的日子(十五):马倌甫卜浪

    本文作者:谢江 北京知青拜马倌为师不成, 喝点儿二锅头, 听一段放马传奇, 交个朋友, 也值了. 记得是六九年,后草地遭饥荒,大旱,寸草不生,那里的许多马都分配到前旗.中旗来养,我们小队也分了十多匹. ...

  • 我在中旗下乡的日子(十二):冬至吊马

    本文作者:谢江 刚插队到东营子的第一年我和春来都特喜欢骑马,想方设法地偷着骑马. 天气越来越冷了,一天牧业队队长达林太对我俩说:"想骑马吗?" "想,可想骑了." ...

  • 我在中旗下乡的日子(十一):孤山残雪夜,孤独异乡人

    本文作者:谢江 "下雪啦,下雪啦."刚刚来了两个多月的知青们迎来了塞北的第一场雪.鹅毛大雪从天而降,一时间天地白茫茫一片. 下乡的第一年,知青有安家费,队里早早地给准备好了大炭(大 ...

  • 我在中旗下乡的日子(十):放夜马

    本文作者:谢江 1 李二明大概是在1988年夏天被枪毙的,对他我还是印象蛮深的,因为我们曾经在一起放了两个多月的夜马. 那时候二明已经三十多了,没能娶上媳妇,是个光棍儿. 放夜马我喜欢,这活儿不累,白 ...

  • 我在中旗下乡的日子(九):知青大会

    本文作者:谢江 北京五弟兄又双叒叕闯祸了 虽"师出有名", 在他们年近古稀之时, 更觉年少的仗义之举, 业已成无处可道的歉意. 1968年乌兰合页的冬天特别冷,北风呼啸,酒盅大的雪 ...

  • 我在中旗下乡的日子(八):情谊深深

    本文作者:谢江 朋友, 情同手足同悲喜, 共赴患难绝望,彼此分担, 紧握双手. 谢光学夫妇与刘刚夫妇在北京光学家 刘刚去世了一个星期光学才知道消息,把他心痛得几天几夜地流泪. 刘刚是苏勒图煤矿下乡到那 ...

  • 我在中旗下乡的日子(七):突来的山水

    本文作者:谢江 邻村水库决堤毁坝, 滔滔洪水如脱缰野马, 奔腾咆哮着流向村子. 下乡插队六年了,一起从北京来的十一人就剩下我和春来两个"出身"(那时对黑五类子女的简称)还在继续接受 ...

  • 我在中旗下乡的日子(六):捡来的枣骝马

    本文作者:谢江 草原有匹枣骝马, 追着春风走天涯, 每当太阳升起,升起在东方, 它就像一抹如火的霞. --<草原有匹枣骝马> 春来当生产队长的第二年夏天,饲养院的后坡上跑来了一匹枣骝马,一 ...

  • 我在中旗下乡的日子(五):校花申萍萍

    本文作者:谢江 <中国妇女报>1998年5月22日 发表了一篇题为 <嫁给农民的女知青>的文章 她们当年迫于无奈出嫁 几十年生活凄苦 ... 这也是校花申萍萍的故事 稀里糊涂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