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鸣精品散文】饥饿年代的小聪明
作家介绍:潘鸣(非尔),多年从事宣传广电事业,爱好文学,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曾在国内知名文学网站、青年作家、大众文艺、四川日报、华西都市报、德阳日报等媒体发表散文、小说、剧本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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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年代的小聪明
文/潘鸣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正值我们那代人的青少年时期。那些年,由于国家经济困难,物资极度匮乏。每一份口粮,包括一切可以入口充饥的副食品,以及大多数日常生活必需品,都是严格限量,凭票供应。我们终日里被空洞的肠胃牵动着神经,深受强烈的饥饿感困扰钳制,每一天最戳心的愿望就是能吃上一顿饱饭。如果嘴里偶尔再能沾点油荤,那简直就是幸福从天而降!在这样的困顿艰辛之中,少小年纪的我们时不时会从灵魂深处迸溅出星星点点的小聪明,一切都是为了与饥饿博弈。如今回味起来,这其中的滋味有些酸酸甜甜,苦苦涩涩⋯⋯
孩童时期,我们常玩一种游戏,叫做办“锅锅宴”。顾名思义,那必定是以“吃”为主题的。现实中的饭桌上只能吃个半饱,便在虚拟的场景中来弥补。竹签小瓦片作碗筷,草叶片子当大菜。回锅肉、甜烧白、炖鸡煎鱼、腊肉香肠,应有尽有,一撮泥土是舀不尽的白米干饭。临时组成的“小家庭”围聚在一起,叭嗒着嘴“吃”得好香。精神在遐想中"吃饱”了,可是腹中饥肠却“叽咕”得更加厉害。父母们看着心疼,偶尔到办喜事的亲戚家“走人户”,桌上荤菜舍不得吃,用荷叶包几块拿回来塞给自家孩子。当天的“锅锅宴",这孩子立马成了主角,被众童儿推为“爸爸”或“妈妈",其余都是“娃儿”。那肉块被撕成细丝,给这个喂一口,那个喂一口,油香味在小嘴巴里要品咂好半天。
作为家里四兄妹的老大,我似乎懂事特别早。还不到十岁,就会率领弟弟妹妹们提着竹篮到收割后的田野里去拾谷麦穗。尽管当时人民公社也是力求“颗粒归仓”,收割时已组织社员拾过穗子,但是我们随后再去细细捜寻,还是会有金灿灿的收获。那些翻耕后的集体菜地,也会被我们用小锄头刨出红红绿绿的菜根薯块。当几双小手辛勤换回的劳动成果变成家里桌上的几餐饭菜,看到父母眼里溢出欣慰的光芒时,我的心里会涌上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神圣的责任感和自豪感。
二弟在几里地以外的龙居中学念初中。每天一大早背上书包赶上学,自带的饭盒里限量打两竹筒米。有一次,他的一位同学与他吵了架,向我告密,说二弟经常会多带一竹筒米去校门口的小食店换个白面馒头吃。我听了很生气,当时国家配给全家六口人每月的定量粮食极其有限,我们又都在吃“长饭”,为了维持一大家子的基本生计,父母操碎了心,哪还敢有半点拋洒。第二清晨,二弟起床时我也跟着起来,假装解便,眼睛却紧盯着二弟揭开米缸打米的举动。在我灼灼的目光之下,二弟用竹筒量米的动作有些不自在。“哥,看着啊,一竹筒一一两竹筒⋯⋯”。他握着竹筒的右手拇指和食指尽量形成一圈凹槽,力图在竹筒周边多挟带些许米粒,在颤抖中,却最终无法奏效⋯⋯这个场景,后来成为我最不堪回首的一幕。作为兄长,我深为当年的自作聪明对二弟那点微弱童趣的伤害而惭愧和追悔。我们长大成人后生活宽裕了,每次二弟来我家,我尽量以好酒好肉款待他,希望弥䃼一点愧歉。但二弟却身体过早发了福,血脂偏高,对“吃”很有一些忌惮了。
上高中时,有幸入选参加了县里的中学生运动会。热烈的赛场气氛没有给我们留下太多印象,倒是东门县招待所一连几天的“大锅饭”给了我们更大的诱惑。比赛前好些天,我们同校几位入选男队员就聚在一起憧憬“吃油大”这是我们对运动会一种露骨的别称的场景:满桌大盘的荤素菜,蒸笼里盛满米饭,随便海吃,管够管饱!有位同学的父亲是村支书,参加过县里的“三干会”(县乡村三级干部会),深谙吃这类“大锅饭”的窍门。同学从父亲那儿得知,虽然毎餐饭对个人不限量,但餐厅里供应的总量却是有控制的。如何抢占先机?那可很有些讲究。同学的父亲把亲身体验归纳总结为要诀:吃干饭,要“头半二满三垒尖”。即第一次只打半碗,趁别人头碗才吃了一半,你已率先从蒸笼里打回第二个满碗,别人刚扒拉第二碗,你利用吋间差再收个风卷残云的豹尾,抢它个垒尖的第三碗。等到别人姗姗迟来,最后只剩下望“笼”兴叹的份了。早餐吃稀饭也有窍门,那稀饭看着稠,其实是加了明矾的,米汤多,米粒少。打捞时手执汤勺,要“兜底绕边一大圈,轻轻抬手出汤面”,这样,才能确保你舀入碗里的是浓稠的粥饭。可是,当我们牢记这些口诀,第一次置身于招待所的大餐厅时,几十桌排列有序的餐桌和宏浩的集体聚餐场面一下子把我们镇住了。几百名来自全县各所中学的同龄人融汇成为一种明媚阳光的青春正能量,其中更有众多美少女的明眸清波扫来扫去。我们心中预先盘算的那点小九九立马遁于无形,谁都再没有胆量和脸皮在那种场合下去尝试念叨着口诀“抢伙食”的实战效果了。
高中毕业下乡当知青,夏收前夕青黄不接,农村普遍缺粮。生产队里有个瘦得像猴的吴三娃,母亲去世早,家中只剩一父两子三个男丁,不会操持算计,家里已开始断炊。中午收工后不回家,从田边溪沟里掬几捧凉水喝下,勒一勒裤带,就到知青点守看我们煮饭,还帮我们烧火。我与搭伙的知青伙伴十分同情,却又没有更多的能力济助。灵机一动,互相会意地交换一下眼神,揭开锅盖,往半熟的米锅里掺瓢水,再混加一些瓜菜,把干饭变身为汤菜饭。煮熟后给吴三娃匀上大半碗。吴三娃不好意思地拘了一下,端过饭碗三两口就扒了个精光。然后出于答谢,拿起锄头就去帮我们锄自留地,拦都拦不住。他大口吞噬汤饭时喉头发出的声音令我至今记忆犹新,那是近乎于猪仔在石槽前抢食饲料的
“嚊嚊”之声⋯⋯
时隔半个世纪,再来回顾追溯我们那个年代的饥饿感和由此引发的故事,让如今的一些“新新人类”听来不啻是天方夜谭。也许他们正为厌食所苦恼,为减肥而拼搏、为吃遍百味不觉美而索然,他们的生活字典里似乎早已删除了“饥饿”二字。有位朋友曾告诉我,他为了哄孙子吃鸡蛋,循循善诱地告诉他自己小时候要过生日才能吃得上一个。不料孙子却反问,那你为啥现在要天天逼着我吃呢?朋友一时竟无语以对。
而今,社会发展了,民生安康了,饥饿的消失当然是件大好事。但眼见得伴随着饥饿年代滋生的一些珍贵美好的东西也一并走向失㪚消弥,不禁从心底生出几分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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