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湘文艺】方罗平/“ 科第世家”沙陂方 / 开普饭

“ 科第世家”沙陂方

作者：方罗平

岳阳县古称巴陵，地处东陵的杨林乡沙陂村，旧称沙陂方家，又称沙陂方。据传，在明清时期，这里周边方姓人家就达四十八门之多，巴陵县域及周边地区，甚至远及安徽郎溪的方姓人，都与沙陂方有着悠长的氏族血脉源流。故沙陂方远近闻名。然而，能让沙陂方声名远播的，还是沙陂方大屋场，明朝嘉靖年间，这里出过一名才能出众、口碑极佳的朝廷重臣。士子方钝，科举中试，出门为官，一路艰辛，从地方做到京师，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方钝接替胡应奎、韩士英，成为大明户部尚书。在大屋场方氏宗祠的正前方，有一座高大的大理石牌坊，上书四个醒目大字：科第世家。据沙陂方氏族谱记载，这四个字为明神宗万历帝御书恩赐方钝，牌坊有左右两室，门前石级下另有二石，一为上马墩，一为下马墩，明清时期，凡本支四十八门，每遇冠婚丧祭，至庙谒祖者，均得由此出入。牌坊建于明万历初年，此期间，告官还乡的方钝，已是耄耋老人。

“官到尚书吏到都”，在明代，为加强中央集权，不设丞相，实行内阁制，六部尚书成为国家的最高行政长官，是皇帝重用的近臣。“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方尚书自当声名显赫。而方钝少年睿智，勤奋好学，做官心系天下，体恤百姓，不贪不腐。几百年来，其苦学成才，清廉为官的故事，在毗连的湘鄂赣民间，世代相传。

中国古代的科举制度，延续了一千多年，通过科举取士，走上为官之道，常为莘莘学子的毕生追求。“科第世家”，彰显了这个家族在漫长的科考岁月中，孜孜不倦，世代相袭，曾经有过不朽的荣耀与辉煌。

沙陂方在明朝中期能成为名门望族，要追溯到两宋时期的一段历史。岳邑始祖方澄，是宋初朝廷重臣，其脉下在宋时历十二代，出过四名进士，三任尚书，两任六部侍郎，还有翰林院学士、奉政大夫、中献大夫，提点刑狱、知府和岳郡万户侯，可谓诗书相传，官宦相继，代不乏人。据族谱，方氲，字呜瑞，澄公脉下第五世，官累兵部尚书，时值宋金人入侵，钦授命镇夷大将军，提兵与金兵力战，卒于国难。方辛亚，字大龙，澄公脉下第七世，宋刑部尚书，诰赠光禄大夫。四名进士中，有史料可考的是一对父子，即方麟和方寓。方麟，亦称方志麟，字景瑞，澄公脉下第十一世，咸淳七年（1271年）辛未科进士，官历提点刑狱、濠州团练使。方麟的次子方寓，亦称方敬寓，中湖南乡举解元，景炎二年（1277年）丁丑科进士。从第十至第十二世，连续三代都有人出任濠州团练使。

到了明代，中国的科举制度进入鼎盛时期，细阅沙陂方氏族谱，会惊奇发现，沙陂方自明洪武十八年（1385年）至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这170余年的历史中，竟出现过六名进士，还有多名举人、秀才。这段书香门第，官宦世家的家族史，在族谱中尘封了四百多年，实在令人惊叹！

明代考进士，到底有多难？据史料，明历国276年，共举行过89次科举殿试，巴陵籍考生仅24次有人中试，共计34人，其中，有15次仅中1人，8次中两人，1次中3人（嘉靖二十三年甲辰科：张廷頣、陈璨、粱恩），而8次的两人中试，有两次全为沙陂方人，且都是叔侄同登金榜。科举制，让很多读书人“赚得英雄尽白头”，老死于文场，也无法中第，成为终生遗憾。令人称奇的是上述34人中，方姓进士有六名，竟全是沙陂方氏族人。都是一世祖澄公脉下的子孙。

方必受（1346～1424），亦称方必寿，字西廉，澄公脉下十六世，生于元顺帝至正六年。洪武十八年（1385年）乙丑科，中进士第三甲第140名，官历宛平知县、北平太守、陕西按察使、谏议大夫。极具操行，执政赫然有声。

( 注：图片信息均来自《明清进士题名碑录索引》，朱保烱谢沛霖编，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

方庭玉（1376～1448）.字致美，号楚崖，澄公脉下十七世，生于洪武九年。永乐十三年（1415年）乙未科，中进士第二甲第三十名，入选翰林院庶吉士，明宣徳年间在工部任职达十二年之久，后历官贵州、浙江布政史。方庭玉为巴陵方氏族谱创始者之一，一生曾两度主持续修族谱，第一次在明永乐五年（1407年），方庭玉请他的老师岳州府儒学教授临川汉撰写《沙陂族谱序》，序中提到：“今续谱牒图者，曰廷玉，充岳郡庠生，读毛诗习举子业，深惧其族之蕃”。可知方廷玉当时还在读府学，对先祖怀有敬畏之心。同时，方廷玉也写了一篇《族谱引》，对族谱编修，独具见解，文章颇具文献价值。第二次在明正统十年（1445年），方廷玉已年届七旬，这一次，他请当年的内阁首辅杨溥写了《方氏族谱序》，杨溥曾为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是明初杰出的政治家。序文开篇写道：“予尝过洞庭，望巴陵，见其山川磅礴，田野沃饶，民俗敦厚，谓必有故家世族居乎其间，亦必有贤人君子鈡秀毓英，出为世用。及居京师，见今浙江布政史方公廷玉，由科第发身，任工部营缮郎中。廷玉质实而文，和易有守，廉身徳望，逈出同列。既而膺荐，领贵州牧，复改浙江。宽厚达大体，所至人称道之，乃知巴陵之有人也”。杨溥很赏识方廷玉，也赞美巴陵地灵人杰。又称：“廷玉遭际明时，扬历中外，位至方伯，乃知方氏世泽之厚也”。杨溥是石首人，与方廷玉为湖广同乡，不乏乡友之谊。

方佺（1398～1482）.字以元，澄公脉下十八世，生于明洪武三十一年。明永乐十三年，与叔辈方廷玉成为同科进士，中第三甲第126名，官历贵州巡抚、巡按御史。

方启颜，字淑希，号一湖，澄公脉下二十一世，明正德十六年（1521年）辛已科，中进士第三甲第125名，乡试第57 名，会试第89名。本科于正德十五年（庚辰）举行会试后，因明武宗南巡，未及举行殿试，次年二月，武宗驾崩，至明世宗即位后，方得举行殿试，故本科也称庚辰科。方启颜官历广东道监察御史。后因使用杖刑打死宦官家人，而被落职，当朝大臣解一贯上疏论救，也以忤逆上旨，遭停俸处分。

方钝（1488～1577），字仲敏，号励菴，澄公脉下二十世，生于明孝宗弘治元年。正德十六年，与侄辈方启颜同科中试，中进士第三甲第185名，自嘉靖元年（1522年）为官，历官四十载。据明史列传载：“方钝，巴陵人，掌户部七年，廉慎无过。严嵩中之，诏改南京，遂乞骸骨归”。方钝在朝期间，严嵩时为内阁首辅，严嵩一意媚上，败坏纲纪，又因其下有杀人之子（严世藩），上事好杀之君，故常利用权谋，构陷忠，嘉靖中期，曾铣（兵部侍郎，陕西总督）、夏言（内阁首辅，严嵩的同乡）、王忬（浙江巡辅），还有历数严嵩十大罪状的朝臣沈炼和杨继盛，十年之间，先后皆成为刀下之鬼。面对腥风血雨，方钝深知处境险恶，不堪与奸党为伍，没有再去南京。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方钝毅然告官还乡。还乡后的方钝，官闲人不闲，热心为家乡造福，归休十八年，湖广巡抚、巡按多次上疏，奏请方钝回朝复职，明穆宗即位，下诏官复原职晋升一级，但都被婉言谢恩。四百年来，方钝以一座桥（三眼桥）、一篇碑文（励菴公北直巴陵会馆碑文）、一座牌坊（科第世家）和一座坟茔（方钝墓），给巴陵人留下了诸多记忆。碑文可以继世，三眼桥和方钝墓已成为岳阳的文化名片，但牌坊却被毁。

方启念，字淑敬，号楫庵，澄公脉下二十一世，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丙辰科进士，历官云南剑川州知州。据鹤庆府《通志》，嘉靖年间，剑川州儒学因地震倾圮，知州方启念曾力主修葺，古代重教，可见一斑。方启念性格刚方，履职期间，与能力平平的上司多有顶撞，被谗改调，方启念忿其不公，竟不赴调，弃官而归。方启念和他的兄长以及他们的父亲，都是学而优则仕的典范，几度名震巴陵。父亲方宾，字仲光，弘治已酉（1489年)举人，正德年间，任凤阳府通判，53岁卒于任上，一生清廉严毅，忠于职守，政级卓著。兄长方启参，字淑前，号少岳，嘉靖十九年（1540年）举人，历官陕西临洮府知府、陕西都转运史、官至山东右参政，为人谦和，办事刚直，著有《楚澜澳渔叟诸集》、《少岳遗稿》，曾与钟崇文参与《岳州府志》十八卷的纂修与订正。也是巴陵名贤。

“科第世家”牌坊，承载的是华夏文明，也是家族的历史丰碑，它向后人展示了先辈立人处世的风范。族谱载：“民国二十八年，倭寇犯湘，村中庐舍多被焚毁，而牌坊独得仅存”。上世纪五十年代，笔者在沙陂村读小学，沙陂方祠堂权当校舍，每天上下学，都要经过牌坊，时常与小伙伴们在牌坊的石级边玩耍，村里的老前辈常将这里称为“丹墀”(古代指宫殿外的石级)，牌坊下的两室，一边住着一位孤寡老人，另一边是小卖部，至今印象深刻。然而，牌坊经历了近四百年岁月风雨和战争的考验，却毁于后来的不俏子孙，令人遗憾，我们愧对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