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文安票据集资案调查：小镇老板的“银票连环局”
《华夏时报》记者 刘敏 廊坊报道
年初至今，银行承兑汇票大案频发，自农行北京分行爆出39.15亿票据案后，先后有中信银行(601998,股吧)兰州分行(涉案金额9.69亿)，天津银行上海分行(涉案金额7.86亿)，龙江银行(涉案金额6亿)，宁波银行(涉案金额32亿)等先后爆发票据风险事件，而被认为风险管理较好的工行日前也被爆电票风波，至此票据风波所涉资金已超百亿。
《华夏时报》近日的调查发现，以银行承兑汇票为主的票据圈钱乱象不仅发生于大城市、大机构，在工业较发达的乡村小镇也更为畸形。在河北廊坊文安县这个北方最大的板材生产基地，由于聚有数千家私营板材生产经营户，日常银票往来频繁，一年来围绕当地一家商场爆发的银票圈钱崩盘事件眼下正发酵蔓延，而梳理该事件发生始末，也勾勒出当下村镇金融生态中一个令人担忧的缩影。
高卖低买的票据圈钱术
惠友购物广场位于河北省廊坊市文安县左各庄镇南环路皇道口东，在文安这个工业城镇上，这算是当地规模最大、最知名的一家村镇商场。8月10日，记者走访时看到商场只有一层，其内部约7、8千平米，从入口至后部依次大致分为手机区、服饰区、超市区，“手机和服饰这两块儿都被出租了，超市部分是商场老板自营，手机区是每年50万，服饰比较分散，加起来每年也能有近百万租金”，一位在此多年的商户称。
据了解，一年多前惠友购物广场被转让，后改名为惠华购物广场，除了这一字之差外其他基本没有变，因此当地人依然习惯称其为“惠友超市”。而眼下在商场外墙上，又醒目地张贴出一张自制广告“原惠友超市现惠华超市整体转让”，在记者走访的当地许多中小企业主看来，近几天出现的这个再次转让举动意味着：“围绕这个惠友超市的几个人可能又要搞出些猫腻”。
导致如此猜测的所有不安源自2015年5月前后惠友购物广场老板顾晓敏的突然失联，此后当 地众多中小工商企业老板们发现，自己交给顾晓敏进行贴现的银行承兑汇票可能已被其席卷一空，从本报记者收到的数十份反映材料来看，这些受害人的损失少则几十万、多则几百万，仅前来反映的合计便有超过三千万的银行承兑汇票被顾晓敏以惠友商场信用为依托，用“高卖低买”的手段套取后藏匿、挥霍。
来自湖北赵帮喜和赵帮俊今年都已四十多岁，兄弟二人中学没有毕业就到河北文安打工，经过努力积蓄了资金和其他股东开办了文安县鑫盾中密度板厂，在日常经营中工厂客户常以银行承兑汇票（简称‘银票’）进行结算，规模约占其销售收入的一半，这些银票多为六个月到期，工厂为周转迅速便常常需要对其进行贴现。
据了解，银行承兑汇票是企业经营中惯常使用的支付工具之一，期限一般在30天到180天，企业收到一张半年后到期的承兑汇票相当于6个月后才能取现的定期存单，对于急需现金流转的企业，往往需要在兑付时间到期之前承兑，这就是“承兑汇票贴现”。因为承兑汇票的贴现要占用银行的贷款额度，因此中小企业直接到银行贴现一般手续较为繁琐，于是便有一些中间人或中介公司出现，向需要立刻用钱的贴现人收取正常贴息再加一定中介费，给其银行承兑汇票进行快速变现。
据反映，作为惠友商场老板的顾晓敏从2014年起便突然做起了代办银票变现的生意，由于其拥有的商场规模不小助其获得许多信任，但顾晓敏票据生意中最与众不同之处是：他收票时是收取低价的代办贴息费（即花高价买承兑汇票），转手再花高价贴息费卖变现（即低价卖出承兑汇票），因此其做法相当于是高买低卖的赔本生意。
据赵帮喜、赵帮俊讲述，他们是2014年和顾晓敏认识，顾晓敏对其称可以帮忙办理银行承兑汇票的贴现、提现，并且收取贴息费用比市场正常低一半甚至有时免贴息，所以赵氏兄弟就经常把工厂的票拿给他办，“开始几次结算还及时，后来就不断找借口延迟给付，或者以惠友商场给我们开支票说肯定有钱能取，但后来发现他开的都是空头支票，直到找不到他人之后我们有近345万元的银行承兑汇票被他骗走”，赵帮喜称。
文安县工商户张通也经历了类似遭遇，据张通讲述其也是在2014年通过别人认识顾晓敏，此后顾晓敏告诉他称以后有银行承兑汇票贴现可以直接找他，上午给票下午现金就能给付，只扣一部分手续费。“初期的确如此，但没多久顾晓敏就说银行业务调整，要隔天才能给贴现款，然后便一点一点积压并以各种理由推脱，甚至找他要钱他说手续费不要了钱他用几天就给我，但很快顾晓敏便将名下购物广场转让，其他财产转移、藏匿从此再也找不到了”，张通称。
事实上，顾晓敏一直以惠友商场的信誉做背书进行着拆东墙补西墙的资金游戏。据知情人张洪泽讲述，顾晓敏曾经找到自己说手上的银票急着套现，让帮忙给介绍几个收票的，“我知道他收来的票都是以低贴息费做吸引，比如十万六个月到期的银行承兑，市场要收3500元左右的贴现手续费，顾晓敏只收2000左右，但他再给别家按3500给费用套现，每笔就赔一千多，其实汇票提现资金到他手里后他再按轻重缓急一个一个补窟窿”， 张洪泽称。
而在给顾晓敏帮忙的过程中，张洪泽不知不觉也成了受害人。据张洪泽讲述，2015年1月8日，顾晓敏与马振兴找自己声称愿以登记在其名下的路虎车及登记在其名下的房产作抵押向张洪泽借钱急用，张洪泽借给顾晓敏90万元并在文安县文安华光法律服务所见证下，签署了还款协议书，车辆登记证原件及房产证原件抵押给张洪泽，后陆续累计欠款共计达到200万元。“我无意中听说顾晓敏用相同的车证和房证在别人那儿也抵押借款，便赶紧去公安部门对抵押在我这里的证件做司法鉴定，结果发现都是伪造，我们都去报了案，虽然听说顾晓敏被以涉嫌诈骗刑事拘留，但直到现在也没有给我们任何正式通知”，张洪泽称。
商场转让暗藏玄机
据众多受害人反映，大家基本上都是于2015年5月之前便联系不上顾晓敏，此后便在追讨资金过程中发现顾晓敏已将其所有的惠友商贸有限公司下属所有资产（主要包括惠友购物广场资产及经营权）转让给了他人。
工商资料显示，2015年4月15日，廊坊惠友商贸有限公司的法人已被变更为井庆华，而记者查阅相关记录时发现的一份河北省文安县人民法院民事判决书（2015）文民初字第1682号内容显示，2015年5月12日，顾晓敏与井庆华签订协议，将廊坊惠友商贸有限公司所属资产作价276万元人民币抵偿给了井庆华。而更为蹊跷的是，工商资料显示2015年5月15日廊坊惠友商贸有限公司的法人又从井庆华变更为顾晓敏。
记者获得的一份河北省文安县人民法院于2015年5月19日作出的民事裁定书（2015）文民初字第1702-2号内容显示：“查封被告顾晓敏在廊坊惠友商贸有限公司的全部股权，查封期间不得转让、变更和抵押，查封期限为三年”。但实际上，惠友商场的转让还是发生了。
“我们都在质疑顾晓敏是与他人串通通过转移、藏匿资产来保住对我们实施票据欺诈的资金”，受害人张通称。据张通分析，惠友购物广场每年租金、自营收入在两百多万，那时还有7、8年经营权，意味着未来收入可达一千多万。“再加上购物广场的建筑资产等，按道理可以成为许多受害人逐步追回资金的一个来源，突然低价转让难免让大家觉得是在金蝉脱壳”，张通称。
“顾晓敏等人以免贴息、低于市场贴息费用为由吸纳拿走受害人大量银行承兑汇票，被举报人拿到银行承兑汇票后又以低价套现供自己使用，并以各种理由拒不归还给受害人。明显具有非法占有的目的，应定性为诈骗行为，应追求其刑事责任，追讨其违法犯罪所得，串通者也应追究连带责任”，北京龙基律师事务所主任刘树森对此分析道。
本报记者就该事件进展赴河北文安县公安局进行采访，该局政治部工作人员将部分反映案例送至职能部门询问后答复称“业务部门认为是经济纠纷”，当记者就受害人获悉的对顾晓敏其他欺诈行为已立案后的相关情况询问时，则被告知要了解以后才能答复。对此本报将继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