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振林身边人物小说：花小朵

花小朵

　　　　　　　　　　　　　陈振林

　　

车子一路开过，像只找寻自己家门的大黄狗一般，快乐地向前奔着。

我们同学四个，坐在回家的车上。我们刚刚去了两百多公里外的老同学李天家里一趟。十多年了，我们同学和李天见面的次数太少了，也不知他一直在忙些什么。昨天他打电话给张书文，说他家里出了点事儿，问了情况，知道是他在生意上与人发生了纠纷，打架了，动了刀子，和对方都伤得不轻。张书文联系上了我，我们就叫上了同在一座小城的王知一和陈章。我们去医院看了李天，安慰了他。见他也没有什么大碍，我们下午就往回走了。送我们来的车子有急事上午就回去了，我们只得临时找了部面包车，可以坐十来人的那种车况还佳，价格也不高。

车上，我们四个人的话语，也像那车轮一样，一直没有停息。同学嘛，当然有话说。张书文又一次发表感叹：“你们说说，这个李天，上学时连蚂蚁也怕踩的，这下子，倒动了刀子了……”

“人之初，性本善。人也是会变的，有人掐着你的脖子了，你不反抗？”我说。

我的话还没说完，有声音从车里传出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是个小女孩。我们这才觉察到车里还有一个小女孩。

开车的李师傅开口说话了：“这是我家里的小女儿，今天周六，没有人带，我也就带着，反正我这出租车的生意也不是太好。”

小女孩坐在最后一排座位上，刚才坐在前两排的我们只顾着讲话，哪里看到了她呢？

听到她爸爸说到她，小女孩走到前排，站在我身旁，说：“叔叔，我能背诵《三字经》，我还能背诵《百家姓》背诵好多古人说的话呢。”说着，她张口就来：“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她又开始背诵名句了。

说话的时候，小女孩眉角向上扬，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很是自信的样子。看到这可爱的小女孩，我作为教师的职业习惯又来了：“小朋友，你还没有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哩。”

“我叫花小朵。花是花朵的花，小是大小的小，朵是花朵的朵。”她说，声音很大。我们笑了。她开车的爸爸也笑了：“这小鬼，总是这样介绍自己。”

“还有一个月，我就六岁了，上幼儿园大班了。”花小朵又说。

我们的话题自然就转到了小女孩这里。王知一对小女孩说：“花小朵，你能背诵古诗吗？”

“当然能啦。”她张开了小嘴：“春眠不觉晓， 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 花落知多少。”

“花小朵真棒！”陈章伸出了大拇指夸奖她。

我拉过小女孩的小手说：“花小朵，你能画画吗？画一朵一朵的小花。”

“可以啊。我今天回家，就画一幅画，画一朵一朵的小花。但是你看不到了啊。”花小朵说。

“那怎么可以找到你呢？”我问。

“我在水果市场那儿住，市场路29号。你进了水果市场，就大声喊，花小朵快出来，花小朵快下出来，我就出来了，你不就看到我的画了？”花小朵的眼睛一眨一眨地，像夜空中的星星，清澈，明亮。

“好啊，好啊，我明天就去看花小朵的画。”我很高兴能遇到这一个有趣味的可爱小女孩，连忙说。

伴着一路的欢声笑语，我们回到了我们的小城。王师傅和他的小女儿花小朵，又要开着车往回赶了。花小朵连连向我们挥手说着“再见”，我们也挥手道别，看着他们的车慢慢消失。

肚子饿了，我们同学四人，又忙着找家餐馆，慢慢地坐着喝酒。张书文又开始发表自己对人生的长吁短叹了……

周一上午上班，我刚泡了杯绿茶，还没来得及喝。病床上的李天电话打了过来：“老同学啊，我的身体恢复还不错，你用不着记挂。但是，你还记得花小朵吗？你不是说好了要来看她画的画吗？怎么没来啊？刚才那开车的王师傅找到我这儿来了，说他家的花小朵啊，前天一回家就画了好多幅画，画上有着一朵又一朵的小花。昨天一整天，小女孩就站在她家窗子前，等着你去喊一声，花小朵快下来，花小朵快下来，可是，直到晚上，也没见你的影子……”

我拿着电话，手触电般停在了半空。

我又想起花小朵背诵诗文的样子，摇晃着小脑袋，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像夜空中的小星星，清澈如水。那声音，像是小溪流在唱着歌：“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 花落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