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看台948 | 刘映虹穿过窄窄长长的大铺内去杂货店
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 蒋述卓
大铺内的杂货店
·刘映虹
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头,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径直到了那间熟悉的杂货店。
这条窄窄长长的深巷叫大铺内。如今的大铺内,服装店和鞋店夹立,间或一两间卖帽子、卖瓷碗、卖日用品的,还有一家药店。在这时尚与年轻统治的小小领域里,杂货店并不曾受到任何冲击,它没有暮气沉沉的衰老气息,你来,或不来,它都只是那样淡然的存在着,就跟店主人一样。这个老人,七十岁的模样吧,满面红光,精神矍铄。记忆里,多少年前他就是这样的容颜,似乎就不曾年轻过,现在也没有变老。
店铺前铺着几寸晃眼的阳光,老人正对着我们,在一排支起的及胸高的玻璃柜前随意地站着,两手耷拉在柜头——这是他一贯的姿势。横在门前的橱柜里是各色针线、暗扣、别针什么的,左右两边靠墙各延伸出去一张铁丝格网,左边夹着日历、通书,右边夹着各种花样的小布贴……
停好我的“坐骑”,踏进店铺门,脚下的灼热感就被一地红砖吞食了。老式的红砖,红得像熟透了的虾,又似一杯酱紫的陈酿,那么的红,就像把热气全部咽下,再呈上一片清凉。店铺里的东西,很多都是外面买不到的物什,也算不上稀奇,却应了那句话:“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这是名副其实的“杂货店”,凡所应有,无所不有。在这里,你要是舍得花上点时间细细地看,就会禁不住一遍遍发出“我居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东西存在”的感慨。
店里除了细小零碎的东西有收纳的橱柜,其余东西都是随便搁着的,并没有码得整整齐齐,都比较凌乱。可是,这些东西的大概位置似乎倒是固定的,并没有多大变动。你要买什么,以前是这个位置,现在还是这个位置。也许,这还不是因为老人懒,确实是东西太杂了,不好归类不好记。固定一个大概位置,找起来也方便。也正是因为这样,我轻车熟路的很快就找到了适合我用于改裙子的白色蕾丝花边。老人拿来那把木尺——无数次的摩挲,木尺变得更加圆润光滑了,上面的刻度已经有些模糊。老人很快地丈量好所需的长度,开剪之前照例问一句“我剪了嘿”,这是一句“温馨提示”,告知的是“这一剪下去,若不喜欢,也覆水难收,后果自负了”的信息。在获得许可后,“咔嚓”一声剪下,然后说一句“加上去,(裙子)漂亮的啦!”满满的自信的语气,既是对这蕾丝花边的肯定,也是在为自己拿货的眼光而自豪。
我在钱包里翻找着钱,老人在跟小儿说着话。小儿九岁,虽不壮实,却很高大,脸上肉嘟嘟,白白净净的。老人对小儿“啧啧”赞不绝口,反复地问他:“哎呀,你告诉叔公,你怎么就能这么漂亮呀?”“时间过得多快呀,这么大了……”老人看着小儿,突然感慨。
是啊,时间真快!快得很多人和事根本来不及忆起,就被轻易地抹去。关于杂货店,我只记得频繁光顾之时,我还是婷婷少女。
那时的老人依然是现在这一身装束:白色无袖汗衫,米黄色及膝布裤。这一身,好像一穿就穿了二十多年。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奇怪于记忆的影像里只有老人穿白色汗衫、米黄布裤的模样。为什么缺失了他身着冬装的这一块记忆呢?也许光临杂货铺的时间大多是夏季或初秋吧。熬过瑟瑟严冬和料峭的春寒,抖落掉一身厚重的皮囊,当世界温暖、光鲜、亮堂的时候,心儿也蠢蠢欲动,帽子盛行,裙子翻飞,轻装上阵。爱好女红的我,总能别出心裁,自己动手改造衣物。草帽太素了,来这买丝带、绢花装扮一下;衣服、裙子太单调了,来这买点花边,做一个蝴蝶结装饰。一点心思,一点改变就有大不同的效果。独一无二又适合自己的穿着总能引来追随的目光,让人想复制却又只有羡慕“手巧”的份。少女时代,这小小的杂货铺,就像一个神奇的魔法室,总能配合我来百变着我的小日子。
后来,居家更讲究的是实用,经常来这买针线、松紧带、暗扣。再后来,有了小孩,缝缝补补是日常。有一次,小儿的袖臂被钉子钩住拉扯出一个大洞,衣服扔了太可惜,我到这店里来淘到了小熊布贴,回去缝在破洞上,不仅挽救了一件衣服,还变成一件与众不同的“绝版”……杂货店就是这样,似乎总能想我所想,急我所急,贴心地帮助我解决生活中的一些小问题。
在这座小城里,杂货店是俗世烟火里寻常的一缕,寻常得你几乎忘了它的存在。某一天,当我老态龙钟,拄杖前来敲门,会否有新主人将我欢迎?
转自:汕尾日报2018.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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