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蒋述卓题

成全

·潘妙君

坐在丰湖书院门前的条凳上，天空湛蓝，在这残余夏燥的冬日黄昏，我忍不住思潮翩跹。

今早随陆丰作协来惠州采风。上午在惠州汕尾商会负责人的带领下，我们参观了陈炯明史料馆。此前，我对这位家乡人了解甚少，只在历史教科书中含糊见过他的名字，还有几年前，在文天祥公园似乎与他的塑像见过一面。当解说员娓娓讲述他的生平史迹时，我后悔自己没在来之前补足功课，匆促浏览，对他的生平功过还是听得稀里糊涂。不过刚刚参观的“陈竞存之墓”，却让我印象深刻。那简陋的碑文是章炳麟题写的，年号不详。墓的右边葬着与他同日去世的大儿子陈定夏，半截小小的断碑。当解说员说左边安葬的是他一生唯一的妻子时，我们慌忙张望，就一棵大榕树和一片荒草。走近细看，才在及膝的草丛中找到一个隆起的的小土冢，没有任何标记，一块石板用红漆写过字，但已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一个小香炉内有撮土可插香烛。这样的场景真叫人心酸，与众人言说的陈炯明叱咤风云的一生实在是极不相称。

在只有“好人”、“坏人”二元论的简单头脑里，我对陈炯明的一生暂无法消化。史料馆里有一处资料，是孙中山逝世后，已经下野、隐居香港的陈炯明发的挽联: “唯英雄能活人杀人，功首罪魁，自有千秋青史在；与故交曾一战再战，私情公义，全凭一寸赤心知。”联中隐含着他的心事：上联说孙中山不能“杀”他，功与过，历史自会对他有正确评价；下联说与孙“一战再战”，结果落得如此，似乎有无奈却显磊落坦然。另一处史料记载1933年陈炯明凄凉病逝于香港，一世枭雄竟要用其母备用的棺木入葬，潦倒至此实令人唏嘘。忍不住幻想：假若陈炯明的“联省自治”能得以推广？假若陈炯明的“禁赌禁毒重教”能一直延续？假若陈炯明与孙中山不是因政治立场分歧，孙陈同心，是否彼此可成全另一段佳话？……

尘埃落定，一切已过百年。这位至死贫穷却不受日本人接济的铮铮铁汉；这位勤俭节约，娶妻一个，不好女色的大男人；这位叱咤风云、能文善战的一代英雄，今已携妻儿把尸骨安葬于此，面对西湖默然安息。且让不才的我暂借墓前的“倒吊笔”抒一番落寞哀叹吧！

在讨论史料馆结束语“惠誉参半”的“惠”字是否是“毁”字的错字时，惠州汕尾商会的人员显得有些激动忿怒。我看着他们，忍不住在心底为他们几年来的辛苦付出默默点赞。这座两层楼的“陈炯明史料馆”是他们一手筹资、拟案、建设的。这份功绩不仅还了陈炯明这位海陆丰名人一份真实的存在，成全了他生前一言难尽的“青史、赤心”，更为家乡人谋得一份情感的安慰。作为成功商业人士云集之所，惠州汕尾商会的繁荣实在是家乡人相连相牵的福音。

想到刚赏完的高贵典雅的苏东坡妾“朝云墓”，再看看黄娥墓，不免心感悲凉！黄娥（陈炯明之妻）与朝云同为女儿家，身份迥异，但眼前的呈现却是完全不同的存在方式。黄娥与陈炯明厮守一生，养育八个子女，我在史料馆细寻，连孙中山与宋庆龄的合影都数不胜数，却寻不到任何一点关于她的讯息。她的一生到底有过多少心事？他们彼此默默相依，到底谁成全了谁？而朝云这位歌妓的善解人意、聪慧灵巧与不离弃消解了苏轼被贬的苦闷，获取了一份形影相伴的自得与超脱。朝云的早逝令苏轼黯然神伤，因不舍朝云而作的诗篇，今天镌刻巨石，西湖内俯拾皆是，成全了朝云在后人心中的存在与完美，就此收获来来往往的游客及惠州百姓的瞻仰爱戴。而今日惠州的美丽风光与繁荣昌盛，何尝不是有苦闷的苏轼成全的一场蜕变与演绎。

人生一世，时间为证，到底能成全些什么，全凭个人造化与时代弄人。

西湖清幽，游人如织，熙熙攘攘中，我们一日的行程即将结束，忍不住在心底默默祈盼：今日能应时代的繁荣随作协采风，一切都是好的开端，我热爱的陆丰，虽今非昔比，但一方沃土，民本质朴，不知可有哪位高人能成全陆丰，写一段佳话留史！

陈炯明学术研讨会感赋

潘妙君：偷得浮生半日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