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看台653 | 苏香的手表
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 蒋述卓 题
阿呆的手表
○苏香
阿呆扭动着笨重的身躯,懒慵地倚在水电站值班室的长椅上,轻抚着腕上的表,抚着抚着,突然泪眼模糊。他又想起了死去的父亲......
这表,是父亲章正明临终之时留给他的,至今已一年有余了。
老章在世时,曾是A县水电站站长。去年年初,年近60岁的他不幸被查出癌症后,辞去站长一职,住进了广州附属医院进行治疗。开头些天,他的几个子女(三男一女)都围在身边照顾他。不久,他们都回去上班了,只有小儿阿呆留下。
阿呆天性愚笨、行为迟钝,叫他干粗活可以,但叫他干别的就显得力不从心了。可是,无办法,几子女中,唯阿呆能自愿留下,余者都因单位忙先回了。
阿呆留下来后,包揽了一切照顾老章的事务。每天干着为父亲洗身洗脸、端屎端尿、喂药喂饭的活儿,一干就是几个月。可是,广州炎热的天气和日夜过度的操劳,令阿呆有些吃不消了。于是,他多次打电话给哥姐,希望他们能来广州顶替自己一下,让自己喘喘气、歇息歇息。然而,电话打了好几次,哥姐们都以工作忙、不能请假为由推托没来。渐渐地,阿呆也就不再打了。他知道,打也没用。
哥姐们不来,阿呆也不再寄望于他们了,他个人坚持着、撑着。他退一步自我安慰,简单地认为:在这里,只要让父亲吃得好、睡得好,父亲的病就会好起来,他们就可以回家了。那时,他也就解放了。
于是,每天清晨,他坚持跑趟菜市场购买新鲜菜肉,给父亲煲汤喝,以增加营养。他希望父亲吃得好、喝得好、快些好。哪知,事与愿违,几月来,老章的病不仅不见好转,相反还日益恶化。人瘦得皮包骨,饭量也越来越少,甚至时常昏睡不醒。阿呆蒙了!他弄不清父亲的病为何越治越重?精神越来越不好?他缠着医生问,可医生除了支支吾吾搪塞他,却一直没给他个准信儿。
直到有一天,护士来给老章输液,摸不到静脉把药拎走时,阿呆才知道:父亲已无药可救了!陷入绝望的阿呆,经常伤心落泪!
一天,从昏睡中醒过来的老章,从枕边摸出块用手帕包着的手表塞到阿呆手里。眼角挂着泪珠,喘着气说:“儿…呀,谢谢你...这几个月对爸的照顾,你是最孝顺的…爸...没啥遗产,这表…给你吧......”话还未完,头一歪,就走了。
老章死后,尸体被亲属悄悄运回山区老家。
出殡那天,厝内族亲纷纷前来吊孝送殡。人们对着老章的灵柩又拜又哭,尤其是阿呆的仨哥姐,更是哭得死去活来,极尽人子之道。而阿呆,此时却像无事人般,他每天除了傻乎乎抚着那块表,看着那块表,啥都不干。他大哥见了,十分气恼,吼他:“都啥时候了,你还有心玩表?这块破表,你还当宝贝看!”说罢,抢过表,狠狠将表砸在地上。
其实,老章几个子女都知道,这表是父亲唯一留下之物,老人家一直戴在手上,是手术那天才脱下的。他们也知道,为给父亲治病,家里已倾尽所有,没啥积蓄了。这表,也值不几个钱,所以,对于父亲留给阿呆的这块表,并不在意。倒是阿呆死心眼,一直视表如命,爱不释手。
表被砸在地上,幸好完整无损。阿呆走过去将表拾起,冲着送殡队伍中的哥姐们吼:“你们喊什么?嚷什么?父亲生病时,没见你们这么忙!这么上心!现在倒好,个个都忙起来了……”说罢,阿呆蹲在地上“吽吽”哭起来,哭声沉低而惨烈,像公牛发出的吼叫声。
一周后,老章的丧事办理完毕。于是,章家人便开始各归各位,上班的上班、出差的出差,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这时,已回到水电站值班室上班的阿呆,腕上多了块表。表,虽简陋陈旧,但十分耀眼,尤其戴在平日愣头愣脑的阿呆身上,更显奇特。有人说阿呆戴着死者的东西不吉利,劝他把表扔了,以避霉气。阿呆不听。非但不听,还傻里傻气告诉人:“表,是我父亲留下的,我要好好戴着,我不能把父亲丢了”。人们听后,瞬间沉默,继而唉叹不已!
转自:汕尾日报2017.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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