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哲学家揭秘:一个人的家里最泄露他内心秘密的地方,其实是这里

文:路文彬 丨主播:郭杰

/ Part 01

对孤独的人来说,它是整个世界

你相信吗?在家这个单位中,最能深层透露一个人品味、展示一个人内心的,不是入门的那块地毯,不是客厅的沙发、茶几,而是一个人家中的灯具。人大都以为灯具仅仅充当照明工具,它却泄露着你最隐秘的内心,它既照见你的过去,又影响你的未来。

我的每个房间里都有着不同样式的灯具,正如我在《灯,深情于火的恩典》一文中所写到的那样:“不知不觉,我就成长为一个灯具的收集者,各式各样的吊灯、壁灯、台灯,甚而包括院落里的地灯和路灯。

我用虔诚的行动印证着丹麦灯具设计师保罗·汉宁森的断言:‘照亮一个房间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的金钱,但想获得富有质感的照明,却是需要文化。

我从18岁开始研究灯具,一直在探求如何提升照明的质感和设计感。人类就像孩子一样,喜欢新鲜刺激的玩具,而灯,就是有文化的玩具,令人迷醉。’”这些灯具可以随时保证我的夜晚灯火通明,然而,我却依然喜欢收藏那被遗忘在岁月里的烛台,将它们安放在屋中的某个角落,以便把今夜和所有逝去的夜晚联系在一起,静心聆听祖先遥远的梦呓。

有时,我会熄灭灯光——没错,我说“熄灭”,而不是“关闭”,只是为了这个词语记忆的重量,于我而言,它是一笔语言的遗产。

灯光消隐,黑暗弥漫,我划着火柴,点亮烛台上的蜡烛。此刻,我并不需要光亮,我只想陪伴烛火,也让烛火陪伴着我。烛火前的我似乎唯有凝视和沉默,瞬间丢失所有的思想和欲望。

直到遇见加斯东·巴什拉这本薄薄的《烛之火》,我才恍然大悟,自己那在别人看来未免有些许矫情的行为,其实正是一种庄严的祭悼仪式,它原本充满回忆和遐想的况味。

巴什拉是一位传奇的天才作家,每一位关注精神世界的读者不能够错过的作家。

中学毕业后不放弃自学,七年后拿到数学学士学位,这位中学毕业出身贫穷的普通人,后来著作极其丰富,涉及领域广泛:哲学、自然科学、文学、诗学、教育学、心理学等等。

我喜欢巴什拉的书,从大学时代第一次读到他《梦想的诗学》开始,即刻就为他那充满理性和激情的文字所迷惑。

他扣开现象学的门扉,乘着哲学和科学的翅膀,哼吟出呓语般的诗句,令我的心绪始终在云端徜徉。我承认,作为一名学者,巴什拉是极为独特的,他拥有无人企及的带你飞翔的能力。

阅读《烛之火》的过程无疑也是一次飞翔的过程,只不过这是一次穿行于黑夜和灯火里的旅程。烛火引领着你的身体和灵魂,借助遐想的力量向想象的极限处飞升。巴什拉开门见山地交代说:“这是一本有关普通遐想的小书。”他要讲述“遐想者在凝视孤独烛火时将会产生怎样的全新想象”。在他眼里,烛火总是迫使着我们去遐想,所有的生命在精神上都是某种独一无二的火焰。

遐想即生命的飞翔,跨越时空,极尽可能亲近生命应该享有的自由。我想,还有谁能比巴什拉更懂得欣赏烛火的真谛呢?

在所有的形象中,火苗的形象——无论是朴实的还是最细腻的,乖巧的还是狂乱的——载有诗的信息。一切火苗的遐想者都是灵感丰富的诗人。面对火苗的一切遐想都是赞美的遐想。一切火苗的遐想者都处于最初的遐想状态。

这种最初的赞美来源于我们那遥远的过去。我们对火苗具有一种天生的赞美,可以说,这是一种先天的美。火苗促使观赏快感增强,规定着熟视之物的另一个天地。火苗迫使我们去注视。

我们注视着火苗,除了遐想,也有发呆,发呆犹似一种自由的终极形式,使得我们与天地融为一体。此时的我们不单单是在和火苗对话,更是在同自己对话。同自己对话的人便是在同孤独对话。所以,那注视着烛火之芯的人一定是个孤独的人。巴什拉说:“火苗对于孤独的人来说就是整个世界。”

/ Part 02

不要试图去可怜孤独的人吧

不要试图去可怜(pity)孤独的人吧,孤独只会召唤孤独,在两个孤独的人中间,只有同情(sympathy)和挚爱。你说“孤独的人是可耻的”?也许是吧,孤独的人在众多的人面前必然会感到羞耻。

毕竟,羞耻是固属于高贵者的一种品质,那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品质,而卑贱者从来无所畏惧,因为他们清楚自己一无所有。

他们的生命只配用大胆来作为赌注。高贵者却绝非如此,他们不仅拥有生命,还拥有比生命更多的东西,或者说,他们的生命不仅止于一生。因为有着更多需要呵护的东西,他们仅在畏惧上才是大胆的,也就是说,他们的人生信条只能是“敢于不敢”。

可见,孤独的人最是清醒的,无论遐想抑或发呆。事实上,发呆和遐想有时真是难以区分。巴什拉对此给予了解释:“遐想的诗意使我们进入这种金色的心里状态,它使意识保持觉醒。面对烛光的遐想将构成图画。火苗使我们停留在这种使我们觉醒的遐想的意识中。

人们在炉火跟前会入睡,面对烛火却难以入眠。”孤独将烛火与遐想者紧密联系在一起,这孤独生成着爱。“因为有了火苗,遐想者的孤独就不再是空无的孤独。有了烛火的恩惠,孤独变得具体了。

火苗照亮了遐想者的孤独,照亮了思想者的前额。

烛火是空白纸页上的星星。”孤独者感激这烛火,它所给予的并不仅仅是光明和温暖。更重要的,它是以何种方式将自身呈现在孤独者的眼前?“火苗发出声响,火苗呻吟着。火苗是正在受难的存在。阴沉的呓语来自这种煎熬。”

受难的烛火难免灼伤孤独者的心灵,于是他只好借助遐想带离自我的目光。巴什拉所言极是:“人遐想着,他不再观看。不是吗?”是的,孤独者只愿倾听,倾听使其挣脱空间的禁锢,遁入时间的自由。时间顺乎垂直的火苗引领孤独者向上攀登,因为“最伟大的遐想正是在顶端”。

火苗始终垂直向上,将遐想护送到同样向上生长的植物身上,让我们看到那“挂满果实的树就是挂满灯的树”。

还有,“一支红郁金香,难道不就是一个火的酒杯?每一支花不就是一种火苗吗?”因此,巴什拉提示道:“如果您把花园里的郁金香放在桌上,那就是一盏灯。

把一支红郁金香,仅仅一支,放在长颈瓶中,那么在它旁边,在孤独鲜花的孤独中,您将会产生烛火的遐想。”从烛火到植物的联想,这不是一次突兀的过渡,它唤起的是大地之上最为顽强最为持久的生命形式。火中涅槃就是对死亡的锻造,锻造出死亡内里生命的精华。火苗可以熄灭,但这不是死去。

植物可以枯萎,但这不是死去。希望注定了永生。

/ Part 03

灯火究竟能透露给我们什么

“从蜡烛到灯,对火苗来说犹如一次智慧的征服。”灯不再满足于烛火的微光,甚且有了战胜风雨的勇气。这是惊喜,也是遗憾:“电灯永远不会让我们产生对那用油发光的活跃的灯的遐想。我们已经进入光控时代。我们唯一的职责就是扭动开关。我们只是一种机械运动的机械主体。我们不能利用这个行动以一种合法的尊严把自己确立为动词点亮的主语。”然而,这灯光仍旧继续赐予我们以遐想,“通过灯,光的幸福渗透到遐想者的房间”。

说到房间,我忽而想起巴什拉的另一部著作《空间的诗学》,其中同样燃烧着能够给予我们幸福遐想的火焰。他在那里普遍引用的亨利·博斯科的小说,在《烛之火》中同样得到了器重。

他又一次进入亨利·博斯科的家宅,这次不为打量房屋的结构和陈设,只想关注灯光在房间里所饰演的角色。他意识到:“它就是家宅、一切家宅的中心。不能设想没有灯的房子,同样也不能设想没有房子的灯。”他得出结论:“哪里有灯,哪里就有回忆。”

回忆允诺我们永远将家带在身边,不论游子漂泊多远,那灯光从不曾在其心头熄灭。

只要看见有灯火在周遭骤现,家的情境便顿然点亮游子的记忆:蹒跚的脚步,咿呀的稚语,母亲的民谣,父亲的口哨,奶奶的顶针,爷爷的烟袋……我们从童年出发,跋山涉水,坎坷一路,却终究一直未能走出我们的童年啊。

那含情脉脉的灯火执著于守望的难道不正是我们的童年?

至此,我终于明白了顾城为何要走那么远的路,去寻找一盏灯(顾城《我们去寻找一盏灯》)。

我也终于得以理解自己缘何会在少年时代写下这样的诗句:

看窗外的云翳

也忘却了归家的路

我们走吧

高擎一秉火炬

去寻找燃亮我们渴望的灯

在一个你我一样朴素的街景里

我们搭摆积木

如果走来一个孩子

我们就告诉他

为了童年

多年之后,我似乎寻找到了那渴望已久的灯盏,故而我在《灯,深情于火的恩典》里写道:“回到家里,夜晚犹在,灯火犹在,不同的是,我和夜晚被一同拥入了灯火的怀抱。

只是,这灯火与其说是为了照明,还不如说是为了交流。此刻,光成为幸福的源泉,将我的全部身心裹入其中。我洞见的不仅仅是它意欲呈现给我的一切,更有我对于它本身的感知。”

若想彻底明察灯火的诗性,我建议你同时阅读一下巴什拉《火的精神分析》,看看他针对火和光的辩证分析,为什么他要说:“光不仅是一种象征,而且是纯洁的体现”?

另外,我还有一个建议,不只是关掉电源,点燃蜡烛;我希望你能走出自己的房间,去眺望一眼夜色中的灯火。

你不妨走得远一些,然后再回头凝望你家宅中的灯火,如果是冬夜,那便最好。

亲爱的朋友,你看到了什么?遐想将会告诉你一切。

2020.11.15

北京格尔斋

【本期话题】你喜欢冷色调灯光还是暖色调灯光,为什么?欢迎在评论区留言。

路文彬先生原创哲学解读

本文作者简介

路文彬,作家、学者、翻译家;北京大学文学博士,北京语言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鲁东大学特聘教授。出版长篇小说《流萤》《天香》《你好,教授》,随笔《阅读爱情》《是谁伤害了我们的爱》《被背叛的生活》《当教育遇上电影》等。译著《女性与恶》《迷失的男孩》《动物英雄》《安琪拉的灰烬》等。

本文主播简介

郭杰,中国传媒大学播音主持艺术学院综艺主持系教授,在读博士。从事播音主持业务研究,曾发表过发表多篇论文。

曾任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之声”《神州夜航》、中央电视台科教频道《我爱发明》主持人。

多次受全国各地广播电视台、高等院校、国家广播电视总局、教育部等单位邀请讲授播音主持、领导干部口才、语言艺术、经典诵读等课程。

音频制作:上官文露声音工作室—昊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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