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的一天
老王顶着掺杂几根白丝的云似的发髻,像一只刚刚觅食归来的老狗。目光平和又深遂。同事们关于老刘住院的议论越来越热烈。老王也忍不住放下架子加入议论中。老王浮着笑,我那不叫暴走。我一个人走,速度自己调节。说话间满意地摸摸肚子。多平啊,几个月前此处可是山一般的隆起。暴走还是要量力而行的!老王唏嘘着老刘的脑出血。告诫同事们。像一只老狐狸。还是要锻炼,我靠!几个小年轻当即决定来场对决,把老王也拽起来,往乒乓球台走去。大早上的,就这么由七嘴八舌变成球在拍间飞来飞去了。就像平常任何一个晨间一样,办公室的日常开场把人彻底唤醒了。老王在球桌边一站,还真像那么回事。动作规范,身形灵活,大汗淋漓,衣服都恨不得扒了去。九点一到,众人立刻散了去,归巢似的一个个陷入办公椅中。老王倒坐得挺直,一双大眼睛炯炯地盯着屏幕,一双手分工明确,右手在键盘上,左手时不时开个差接听没完没了的电话。工作、工作,堆得山样的多。没法子,一个个来吧。姑娘的事在休息的间隙又钻出来。老王翻开手机,发现姑娘微信中发来的截图。一下子愣住了。这丫头不是想着来单位上班么,校园聘往省公司递了简历,报了名,这下省公司那边发的考试确认信息却被姑娘华丽丽地错过了。怎么办?怎么办?老王头都要大了。偏偏上午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各个营业厅前台营业员的问题频密地冒出来。业务疑问,技术问题,容不得老王再停顿下来。盯着电脑的大眼珠子仿佛停转了。仿佛老王是巨会接电话的蜡像。这且不说,嘴还要不停地提示营业员如何如何。临近中午,已经开始陆续有人起身去楼下食堂。老王饿了,早就饿了。空城计在忙的时候应该就唱开了,这会儿简直能吞下一头牛似的。领导却在邻间喊了声他。没错,三分钟后老王已经坐在驾驶座上,等领导一到,直奔营业厅去了。营业厅那摊子事忙活完,老王驱车回了数字中心,食堂早已归为一片寂静。饭吃不吃?算了算了,饿着吧,少吸收多消耗,可不是近几个月来的减肥法宝么。姑娘姑娘,姑娘不知咋样呢。这才是正事。老王上了楼,坐定,脑子里搜索了下长春的同事,决定帮着问问,看姑娘还能考试不,去哪儿考试。不一会儿工夫便打听清楚,老王就又马不停蹄地处理堆积的事情。工作这事,你不忙它好像也能混过去,你忙,一周七天地上班,天天晚上拖到天黑透,透透黑,它也依然很多很多。老王在单位里被人唤作大师,便是这样几十年如一日忙活出来的名号。单位里谁最重要?当然是老王,老王太重要了。当下,老王用意志遗忘那剧烈的饿。今天,无论如何要准点下班,赶上姑娘封闭学习结束,好好安抚她一下,顺便跟她沟通一下。中午就在屏幕前耗过去了。老王一动不动,眼珠子左左右右移动似乎提醒这是个活物。腰痛得厉害,老王想着晚上运动是不是减点量,可是,没完没了的电话轰炸着座机、手机,简直想跳起来。怎么老是同样的营业员在前台不屈不挠地犯同样的错误!五点过了,老王今天要准点下个班。收拾停当,起身外走,亲爱的领导忽然又冒出来,我们的老王,随即钻进领导办公室,和领导促膝交谈。结果是又来了一堆工作。明天,恶战吧!一万五的步行目标今天还差得远,那就开走呗。天已经黑了。天飘着雪。身上空荡荡的绒衣外套不会儿落了雪。冷,四面八方地包裹着老王。老王顾不上许多,略略小心却不减速度地往前冲着。江风,雪,把脸颊割得生疼。到家楼下,六点已过。小区里除了几个神色匆匆的路人,已经很静很静,恨不能钻到梦境里的那种无声时刻似的静。地面还不怎么白,但光秃秃的枝头,枝桠像裹了白纱似的,反着光。老王在楼梯口习惯性地停顿了下方才进楼,往上一层层爬着,终于到得顶楼。开锁进门开灯换鞋放包,人已经累到要垮成一团泥了。一米八的身躯缩下来,饭都不乐意做了。呵呵,老王花了十分钟懒,决定用杂粮饼和奶打发一顿。还没吃停当呢,姑娘电话进来了。老王还没把准备了一天的批评说出来,姑娘就在那头哭开了。没完没了,停不下来似的。弄得老王心里毛燥燥的。好不容易停住,老王决定安慰姑娘,把下午探听到的信息告诉姑娘。老王说,后面别再糊涂了。好好准备。爸爸跟你讲讲它的企业文化,好不好?一个多小时,老王讲得很仔细,一边讲一边想办法鼓励姑娘。嘿,这丫头,太老实的一个孩子,青涩的不似当年学生会主席的自己。但是,还没脱离校园的姑娘总要学会长大不是?夜深了。北国的夜冷静地像地上的活物都早早冬眠了似的。
姜亚敏,中学历史教师,文学爱好者。偶写几笔,文字是她不长人生里最亲密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