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诗歌●名家有约】程东斌 ▎黄河饱浸黄帝的人文光芒，穿越时光（组诗）
【名家简介】程东斌，男，安徽六安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绿风》《中国诗歌》《散文诗世界》《扬子江诗刊》《飞天》《上海文学》等全国诗刊杂志；曾获得首届“曹植诗歌奖”、第二届“东坡文学奖”、首届“绿风诗歌奖”“乐至田园诗歌奖”“淠河文学奖”“宁远古城杯”诗歌大赛一等奖、“纪念抗日战争爆发80周年”诗歌大赛一等奖以及多种全国诗歌大赛奖项。
时光迢遥。轩辕之丘日出日落的旋转之力
被一个人雕刻于岩石之上
一道刻痕，一天时光。具茨山的荒蛮与疼痛
隐于果壳，炸裂于轩辕氏刻石的技法中
最初的日历，入石三分。树木的年轮尚未被发觉
时光依然没有被细分。手抚岩石刻纹的轩辕氏
俨然计算出了360天为一种周期
花开花落，寒暑交替。播百谷草木的有熊氏部落
在轩辕氏的带领下，撩开华夏文明黎明前的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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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穿山越岭，带着自己的喘息和时间
切开古老的大地。大地半梦半醒，黄河殚精竭虑
浊浪滔滔地叙述，是祖先一直设法破解的谜题
神祇放逐人间的卷轴，镀金的箴言蕴含亘古的使命
一滴水，一粒金。一朵浪花，一枚象形文字
大河在流淌，人类在泅渡
黄河与人类有着不同的苦旅。黄河的苦旅
是怀抱巨龙而冲决、呐喊以及滋润两岸的谷物草木
人类的苦旅是衣食住行，是春耕秋收
是开凿血脉里的大河，让繁衍的洪荒之力
媲美黄河蜿蜒的坚韧与抵达的辽阔
长河落日，倾吐血污的法器，丈量黄河的宽窄
在祖先的眼中，黄河与天空一样宽
天空有雄鹰，雄鹰不可骑乘
黄河翻浪潮，血肉之身的人无法凌波微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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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之丘，姬轩辕与有熊氏部落的族人
常常截木为鼓，举白云为幡，拜祭太阳。匍匐大地的
黝黑身子，震颤着最原始的汗珠，晶莹而剔透
无法取出身体的盐粒，欲要有滋有味地吞咽野菜、野肉
需要趟过黄河，去换盐
黄河对岸，尝百草的炎帝率领神农氏部落，初尝了
百业兴旺的蜜汁，文明的曙光若隐若现
渡黄河。羊皮筏子在黄浪上翻滚
一粒粒饥馑的腹鸣在黄河的大水中，颠簸、呛水
浸身黄河的姬轩辕，像一粒游动的刻度
第一次度量了黄河的宽。黄河的长，则需要子孙
施以千秋万世，去勘测
横渡黄河，有的人沉入河底，有的漂向远方
剩下一只只羊皮囊，在水中痛心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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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对岸，盐泽辽阔。以物换物的姬轩辕，换回了
谷子、麻布以及盐。勇敢而智慧的品质
换回了与神农氏的盟约，抵御蚩尤的蛮力与他身后的野兽
木犁疾走，有熊氏的土地翻出新的诗篇
大地肥沃，滋养炎黄文明的滥觞
轩辕之丘的鸟鸣与黄河的涛声，注入了族人的血管
鼓动姬轩辕制出音律。轩辕之丘拥有了歌声
滔滔黄河就不乏一路的欢唱
美丽的嫘祖，擅长蚕桑的中华始母抽丝剥茧出
御寒与遮羞的丝纱，缝制出庇佑人类体温的衣裳
慈悲的姬水，万步田地。嫘养蚕，嫫酿酒
蛮荒之地的血色，渐渐丰盈
伐树木造舟车，采百草萃良药。在有熊氏部落中
水有水路，旱有旱路。轩辕之丘一轮皎洁的月亮
照在井田，也在照在姬轩辕澄澈的心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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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木取火，燃起灶膛，升起炊烟
五千年着墨蓝天的笔迹，誊写了一部中华的文明史
最初的火苗，有着怯生生的微笑与灼热
旋转于姬轩辕的瞳孔。取火，用火
黑暗与光明、生冷与透熟、寒冷与温暖间
火焰的触角带着神谕，舔舐人间可以炙烤的逼仄
与辽阔，缝补昼夜的缝隙、心与心的距离
泥巴做成的罐、碗、酒器，经过一场火的烧炼与点化
成了陶。土围高耸，火焰烧制后，涅槃为墙
墙的外面，是田野，是生长的谷物
墙的里面是国，住着妻子与儿女
有妻儿的地方就是家。家与国的安全与大小
取决于墙的坚固、长短或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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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轩辕故里，我仰望巨大的日晷，感叹时光的嬗变
日晷的建造契合了时光的叠加与堆积
日影分拣的时辰，刻数指定的方位，校正了五千年的时光
若要拆解一座日晷，如同拆开一部中华史
抑或一部农耕史。拆到最后，就会发现
一块日影石，在姬轩辕的指间翻转
立在日晷之下，我辨认着黄河的方位与走向
蜿蜒沧桑的黄河其实是在一块石头上流淌，握在
黄帝的手中。黄河的上游与下游
此岸与彼岸，石斧的巨力与枪头的锐利一直在争锋中
碰撞。鹿筋做成的弓弦让蚩尤部落胆战心惊
黄帝的箭簇穿越了几千年
落在日晷隐匿的刻度上，震颤声仍在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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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转动日晷，日晷细数太阳的心跳
黄河的涛声一直复述着阪泉与逐鹿之战的喧嚣
黄帝、炎帝部族与九黎蚩尤部族的大战
震古烁今。野蛮与文明时代之间
不可或缺的流血，浸染了中华文明辉煌的卷帙
不论输赢，炎黄与蚩尤，早已列为三祖
一统华夏，丰碑屹立于黄河两岸
在黄河岸上行走的人，逆着时间，逆着霞光
遇见了来来往往的渡河人，遇见黄河之光
调匀夕阳，为古老的大地，涂抹金黄的釉彩
再深一些，再远一些，就会遇见黄帝在柔柔的霞光中
手执鱼骨梳，为嫘祖梳理青丝
梳下一条大河，梳下一条大河的潮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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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根。来到新郑黄帝故里，黑头发黄皮肤的我
带着一条大河，跪拜在黄帝的脚下
黄河的俯身与折叠，牵动着万里河山的景仰
祖先啊，原谅不肖子孙的姗姗来迟
焚香、叩拜。缭绕的青香，捆扎不住我颤栗的心
黄河岸边长大的人，一直在心中
撰写着《黄河志》，中间纷繁的条目，记载着
轩辕大帝的丰功伟绩
清风吹拂我的身体，也掀开了层层卷帙
一位虔诚的子孙，恭请黄帝批阅您足音镀金的文字
来剔除笔墨旁逸的杂音与喟叹
阳光照在右脸上
阳光照在右脸上，左脸便泛起阴影
相应地，我的身体，一半阳光
一半黑暗。一半喜悦，一半忧愁
左脸和右脸的不同颜色，为我分拣出
朋友和宿敌。鼻翼的峰巅，空出一席之地
常常收留闪电，点亮东边的日头
收缴西边的雨势
阳光照在右脸时，我正与一棵树
面对面，站立。此时，树的左脸，阳光灿烂
我隐隐感觉到，我的左脸和树的右脸
开始交谈，并互换了婆娑和颤栗
阳光落在树上，像落在漏洞百出的筛子上
泻下的古钱币，兑换出一场姻缘
阳光照在右脸上，犹如无数根鞭子，驱赶着
我的喜悦、我的朋友
去占领，被我荒废半生的左边领地
立冬
站在银杏树下数落叶的女子
语速稍快，引来凛冽的寒风。风受雇于人
吹开长发里的瀑布，叩动耳环的响器
被数过的叶子，都属于她的
她却不知道将它们夹在秋天的休书中
还是冬天的请帖里
落地的叶子，依然是可以通行的古钱币
为她买下丢失的部分
为大地购得囤积寒冷和大雪的时间
剃须胡
每天早晨，不管太阳
是否出来，我都要再一次
暴露给那面镜子。昨夜的呓语
黑夜孕育的黑虫子以及
半梦半醒间的豪言壮语和狠话
统统地爬满了我的唇间和下颌
我突然感觉剃胡须是件幸福的事
是件可以挽回犯错的举动
轰鸣的切割和断裂声之后
我又返回了自己
时光的丝绸上长满了杂草
我在反复地除草中，慢慢老去
我确信胸腔里的那棵松树还很年轻
每天蔓延出我身体之外的松针
很硬，很光亮
像铁一样
清明，我跪伏于祖先的墓碑前
天空止住了悲伤，我却下起了雨
一颗心，沿着曲曲弯弯的山路
沿着一条血脉之河，来寻找一棵开花的树
寻找一汪清澈的源头
四月。山坡的兰草溢出香气
油菜花分蘖出黄金。季节奢侈的馈赠
试图淡化或掩饰亘古的无奈和忧伤
清明，岁月间一眼旋转的漩涡
成为遗落于尘世的游子们久治不愈的病痛
我跪伏于祖先的墓碑前，叩首
凝望。本不应该陌生的名字和称谓
霎时从雕碑刀凿的锋刃中迸发而来
撞击着一位羞愧的迟到者
冥纸燃起，一簇簇火光。我借着
人鬼共同拥有的灯盏
翻阅这本横亘于阴阳的书本。墓碑是一本书的
折线，两边盛开着霜雪和花朵
反复地擦拭着一个遒劲而端正的姓氏
我跪伏于祖先的墓碑前，颠簸于
一本书的绵延与辽阔。我是行走于尘世的
一滴墨，一个字
我要保持着一滴墨的浓烈和善良，保持着
一个字的正与直
夕阳
老屋对面的山，不高。稍大的树木
已被砍伐，做成棺椁，又埋在山中
棺椁越来越稠，村庄的人，越来越稀
没有树木的山峦
托不住下沉的夕阳，它的脚步越来越快
快到让一个跛脚的人，来不及冷却一碗汤药
来不及滴入夕阳的药引
就没入了四起的暮色中。一场战争
加冕了一个人
一块弹片，成了他骨头的一部分
像一枚落日，造就他的疾患，也甘做疗伤的药丸
渐渐地，遁世于他的身体
一具肉身，遁世于村庄的寂静
池塘里的芦苇
门前的池塘原先一根芦苇都没有
现在芦苇花开成白茫茫的一片
冷风一吹,荡起白色的波浪
起伏的孝布，无人认领
秋风没有剪刀，裁剪不出招魂的幡子
秋风不识字，也不能在幡子上
写下亡灵的名讳
每一棵芦苇都来自一粒种子
鱼群散去，剩下淤泥
黑黢黢的绸缎写满经文，无人吟诵
鱼群吐不出种子，捣衣声敲不出种子
哦，是一只只鸟。能远行的鸟，都飞了
临行前，衔来种子，种下这挨挨挤挤的芦苇
为日后的回魂路上，定位可以导航的路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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