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讲故事 |老屋的岁月
作者一家(1981年摄于四中门前)
我家的老屋建造于清末,约有一百四、五十年的历史了,至今已有三十多年没人居住,十五年前进行了翻盖,现在已是家史和地方史资料陈列室,仅有关运河支队的史料就有几十本。每次走进老院子,都会勾起我对过去生活的回忆。在那贫穷的岁月里,丝毫没有感到老屋的粗陋,恰恰相反,却是满满一屋的温暖和幸福。那是七十年代中期至八十年代初,父亲和哥哥在市里工作,母亲、姐姐和我,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弟在原籍小镇陪伴着年迈的爷爷奶奶,在这里我度过了最难忘的童年和少年时光。
青砖到顶的老屋,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茅草,屋檐底下挂着隔年的蛛网,屋脊上常见一两株瘦草在刺眼摇动……奶奶躺在床上,爷爷坐在八仙桌前,时时念叨着当年配合运河支队的抗战往事。提起汉奸区长李允阁,奶奶恨得咬牙切齿,是他把爷爷的亲密战友、我党地下工作者孙筱鲁,亲手送进了日本宪兵队。
记得那时老屋里的后墙上贴满了年画、奖状,而居中贴的是一张主席像。最显眼的是两侧墙上挂着的一排排相框,相框里伯父们寄来的“全家福”居多,遗憾的是我童年时代与伯父们一直无缘相见,尤其是大伯父,他工作生活在祖国的首都北京,那是我心中的圣地,连同大伯父被我珍藏在心中最神圣的地方,好奇时曾长久地与相框中的伯伯默默相视。在他亲切目光的注视下,自己如沐春风,如浴春雨,盼望着见到他的念头如渴望走出乡村般的日愈强烈起来。1982年4月底的一天深夜,我在一阵说话的声音中从睡梦惊醒,睁开惺忪的眼睛,一个亲切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1981年夏作者的两位姐姐与祖父母在老屋前合影
“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岁了。”
“上几年级?”
“初中二年级。”
回答的同时,我一挺身,从床上坐了起来。立时看到了一位慈祥和蔼的老人,他 花白的头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穿着一身中山装制服,合体大方,无不透出一幅洒脱、超逸的学者风度。这就是我敬慕已久的大伯父,离家几十年后他终于归来了。平生塞北江南,归来容发苍颜,大伯父抚摸着老屋的青砖墙,他感慨万千。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公社的广播喇叭响了,《东方红》序曲一声声传进老屋。这时,忙碌了一天的一家人聚在桌前,边吃晚饭边听广播,时事新闻、小说连播、科学普及……我们从广播中增长了知识,开阔了视野。晚饭后,母亲在一针一线极细心地缝补衣服,我们姐弟常常趴在饭桌上写作业。写完作业要缠着奶奶讲故事,缠着爷爷读报纸,那时家中订阅了《人民日报》、《大众日报》、《参考消息》等。每晚十五瓦灯泡桔黄色的灯光下映照着一张张幸福的脸庞,而每到周末父亲和哥哥回家,这里更充满了生机、洋溢着欢乐。逢年过节,爷爷还会为我们讲评书,同院的三奶奶请我们吃“果子”。最令人难忘的是过年时向长辈讨要压岁钱时的“幸福时刻”。
1981年作者姊妹五人与堂兄(后排左一)合影
院子里生长着两棵枝叶茂密的枣树。据说,这枣树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我爷爷亲手栽植的,爷爷奶奶就是靠吃枣树叶子度过难关……可是,我和弟弟们常常耐不住红枣的诱惑,不等枣熟就迫不及待地上树摘吃。等到枣熟透的时候,这两棵枣树俨然“秋风扫落叶”一样,红枣所剩无几了,孤零零地挂在树梢上,圆圆的个儿,红而发亮,样子很诱人。每当此时,母亲便说,这两树枣等到这时候再吃,那该多甜啊。枣熟的季节,令人怀念, 我们兄弟几个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笑声在树梢上回荡。可就在大伯父回家的这一年冬季,爷爷患病已不能下床了。
“病老气不馁,主席诗常吟”。暮年的爷爷躺在病床上作诗自吟,他顽强地同病魔作斗争,并用听读报、听广播的方式学习时事,他为祖国的进步而高兴,眼睛中时时流露出惊喜的光芒。在场的人都被他这种学而不厌、诲人不倦的精神所感动。一年后,爷爷奶奶相继辞世,一家人悲痛欲绝。不到一年我家“农转非”,告别老屋,全家迁往煤城定居。
今天,我们一家已在小城生活了三十多年,却怎么也忘不了家乡老屋的岁月。每每伫立在老屋前,历史的沧桑扑面而来,仿佛穿越了一个世纪。老屋,这是祖先世世代代休养生息之地,也是漂泊在外游子的根;它更多的承载了一个乡村的历史,尤其留存了一个乡村家庭的底蕴和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