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是驯兽师

我整个的心都沉醉于幸福的和自由的悲伤什么我没有回想起什么样的幻想没有来将我寻访

By 屠格涅夫

世人皆是驯兽师


一大早即有陌生电话打入,想着昨天悬而未决的稻梁谋,遂接通了电话。按照近些时的习惯,只要与电子产品有关动静太大的声响,基本都被屏蔽为静音,沉默寂静,有时候会深邃感觉到身边人和事穿梭往返极快的速度,悠悠在旁边瞧着挺好。电话里是个生硬的男声,听起来年龄不大,张嘴就问我第二针打了没有?我忽然后悔接了这个电话,那么陌生那么唐突,蕴含着责怪审视的语气,令我恍然回到第一针晕针的情景。
我苦于落在俗世油腻之中,算了一下这些年踟蹰厨房的时间,生出末世的惆怅,竟然和我在书房逗留磨叽长短相仿。早些年对寺庙颇感兴趣,大小庙神一概不拜不烧香,心中有,总算不至于厚此薄彼,白洲正子说神仙多半住在山中,只有在世人献祭的时候,才若隐若现的露出端倪,我阅读她的《寻隐日本》有了唐传奇话本的意味,走着走着,另外是中岛敦的《山月记》,隐秘山涧跃出的老虎,仿佛故人。
小区里的除草机清晨七点刚过便轰鸣不已,身处学区房的苦恼,北邻市区排名前三的小学,房价高涨自不待言,可与我无关,楼上邻居辗转了五、六家,换了一律年轻面孔,孩子们大抵明后年即将上学,学校的食堂仅仅一墙之隔。我起的早睡得迟,许多东西挡不住的跳入眼帘,土豆冬瓜大白菜一年四季不断,食堂的油烟暂且不言,那些帮厨的健壮妇人大嗓门从早晨五点多吼到下午一两点,她们习惯了自己表达方式,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苦了时常在北面书房面壁的我,李叔同在成为弘一之前的灯红酒绿,度己度人,我却没有如此修为,暗暗希望食堂歇菜办不了。
再看到卡彭铁尔的《时间之战》,大概是今年夏天还没有过界的时候,我喜欢盛夏酷暑躲在屋里翻闲书,《天龙八部》阿婆之类,查良镛的末字一分为二才是金大侠,《鹿鼎记》文字狱的当事人査继佐,乃查氏先人。魔幻现实主义在拉美就是现实,布宜诺斯艾利斯被博尔赫斯写成了一座永恒之城,我只在梦境无数次重温,赚够了银子也去不了。
以至于后来我读到马尔克斯都不如卡彭铁尔惊艳,“每当炎热的下午,那个脚踩绣花鞋,耳别罗勒叶的姑娘,就像牙疼一般,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卡彭铁尔明显影响启发了陈忠实莫言苏童等等,苏童早期的文字还是很有青春震撼力,还有更多内陆写作者陷入魔幻形式主义,而不是魔幻什么现实主义,难道他们没有发现白昼黑夜之间能思索不能思索的万事万物,其实差不离荒诞无稽。
古巴革命的意义,和其它革命的意义,我理解不了,历史和主义的正反比,许多城头变幻大王旗,一将功成万骨枯,剩下从沉淀的文字获得所谓人世救赎,但是这种救赎于俗世生活毫无意义,只剩下可怜文学上的意义。类似我仍然耿耿于怀早晨那个探究我第二针究竟打没打,准备去哪里打的电话,在我晕针这一环节,恐怕他在电话那头笑着弯下了腰。
只是我没有等待他允若给我鸡蛋肥皂等等好处的那刻,就毅然决然地说声谢谢挂了电话。心情的不适,遂去了弗洛斯特《占卜师》里找答案,写作者六十岁的长篇处女作,到了非说出来不可的年龄,说到底这属于信任的范畴,百无禁忌,心诚则灵,信任这种唯心的东西,慰藉的往往还是自己本人。
我不觉陷入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并非是今天小孩儿返回魔都,我重新启动没抓没闹的开始,她始终要返校,而且固执地一个人能行,送她去高铁站的时候,我拽住沉重的行李箱,即便用孔武有力的胳膊都是那么吃力,心里突兀地一酸,宛如马孔多小镇的人们出去寻找新世界,剩下我一个人留在了原地,很久以后,高铁载着小孩儿抵达魔都,她毫不吃力兴致勃勃地拉着行李箱,我才渐渐逃出卡彭铁尔繁复芜杂密不透风的叙述。

插图:Firenze-Lai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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