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桂珍//散文：二 舅

二   舅

作者：邢桂珍

“全国山河一片红”的年代，二舅是城里的“臭老九”，下放到农村，还被“关”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变故，舅妈挺不住，一病不起，未见二舅面就驾鹤西去了。

这一遭遇，二舅也变了个样，变得沉默寡言，不修边幅，拖着一条受伤的腿，拄着拐杖，靠做裁缝维持生活，孤苦伶仃艰难度日。

我上学的路旁，那座破败不堪，摇摇欲坠的小土房就是二舅的家。妈妈常嘱咐我：“多到你二舅那看看，有空帮他干点零活。”还时常让我给二舅带吃的去。我每次去二舅那，他都非常高兴，好像我给他带来了满屋子的欢喜，每次必不可少地往我兜里塞几颗糖块。

一个冬天，我上学给二舅带了杀猪菜。进了二舅那小黑屋，外屋没人，我就直接冲进里屋。只见二舅坐在炕上，怀里有一条白色带流苏的长围脖，正在那里抚摸着、沉思着……。我的突然闯入，扰乱了二舅的思绪，他缓缓抬起头，把围脖叠起，用布包好，放进木箱里。我不假思索地问：“二舅，这么冷的天，你应该围上它，干嘛还把它放起来呀？”二舅面带赧色，欲言又止。我没再多问，匆忙上学去了。

又一个冬天，天特别冷。班上的女同学差不多都戴围脖了，我好眼馋，要是我也能有一条那该多好呀！我突然想起在二舅家看到的那条白色的长围脖，好漂亮，我好喜欢。我想，如果我想要，二舅就一定会给我的，因为二舅很喜欢我，可是我又不好意思直接张口要。过几天家里包黏豆包，我主动说给二舅送豆包去，妈妈很高兴，嘴里不断地夸我长大懂事了……要是以往我会把妈妈夸我的话听完，可是那天没等妈妈说完，我就跑出门去了。一路上我几乎带着小跑，直奔二舅住着的小土房而去。来到离小土房不远的地方，我摘下头巾，放在书包的下面，又在外面冻了一会儿，才走进二舅的屋里。正在做饭的二舅被烟雾笼罩着，见到我很高兴。我把豆包放下，双手不断地用嘴哈着，又是捂脸又是搓耳朵；二舅很心疼地把我搂在怀里，关切地问“为啥不戴围脖？”听到了这句话我心里暗自高兴，可我却显得有些委屈又有些可怜地说“我没有”。二舅听后，拉着我一瘸一拐地来到里屋，打开木箱，一手扶着箱盖，一手在箱里摸着，很快，我向往很久的那条白围脖被二舅从箱子里拉出来一多半，我的心欣喜地跳着，脸都红得发热了。这时二舅的手却突然停在了那里，迟疑了一下，又慢慢地把白围脖送了回去。二舅的这一举动，使我那颗激动得有些发烫的心，一下子凉了。二舅又在箱子里拿出来一条黄色的围脖，这条围脖很短，颜色也旧了，没有流苏，也不漂亮，我一点都不喜欢。可是二舅给我戴上了，我心里不高兴地谢过二舅，失望地走了。在上学的路上，我边走边想，这二舅真不够意思，自己不戴，又没有孩子，留着这条围脖干什么呢？难道还要带到棺材里去不成，小抠。

几年后，又是一个冬天，那时我已离开了老家。一个令人痛心的消息传来：二舅去世了。家里人说二舅去世时，在冰窟一样的小屋里，坐在炕上，脖子上围着那条白围脖，缠了几圈。他永远地走了……

事后我问妈妈：“二舅为什么那么喜欢那条白围脖呢？”妈妈正在干活的手停了下来，她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眼睛里噙着泪花，有点哽咽地说：“那是当年你二舅和你舅妈订婚时，你舅妈送他的唯一的一件礼物。”

我不禁流下泪来：“二舅！我错怪您了。”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邢桂珍，文学爱好者。子曰诗社社员。师从铁人文学社主编王文超名下。合作编辑出版《晚晴文集》《枫叶正红》《情满夕阳》《春之声》等六本文集。作品散见于国内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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