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河横道河轶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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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道河
庄河横道河轶事（下）
横道河子地处大山深处，除了山沟就是高坡，而且，这里的地名也颇有特点，什么大阳沟，木先沟，包括我居住的半截沟。还有头道岭子，火石岭子等，其中火石岭子印象最深，因为生产队通过关系，好不容易承接了个副业小工程，就是将火石岭子整体下挖六米，降低水平高度，与主干道自然缓接。
火石岭子与半截沟居住地约有十几里路的样子，我们天天徒步来到工地进行施工。那时候也没有挖掘机之类设备，也不允许放炮，只能靠人工手刨肩挑，施工强度很大，每天大家都干得汗流浃背。更令人尴尬的是到了中午根本没有地方就餐，每逢到了饭点，看到老乡们随便找个地方，捡了些柴草树枝点着后，把生地瓜扔进火堆里烧烤，由于午休时间紧，能烤个八成熟就不错了，只见人人手捧地瓜狼吞虎咽，吃得满嘴都变成了黑色，那形象让人看了忍俊不禁。现在想想看，乡亲们的野外生存能力都很强。广阔天地真是个锻炼人意志的好地方。
我所居住的下张三队，共有张姓、李姓、姜姓三大家族。姜姓家族最小，生产队队部前面有一条小河，绝大多数农户都住在小河北面，而姜家却住在小河南侧。那里地势颇高，四周绿树掩映，环境很美。
姜家在村里属于书香门第，几位老人的书法很有功底，每逢过年，乡亲们贴的对联基本上都是他们写的，印象中有位姜姓老师，起初在横道河子中学教书，后来因为教学水平高，被调到庄河县城任教。
姜家还有一位叫姜得枝的年轻姑娘，她个子不高，圆圆的脸庞，眼神中处处透出聪慧精明。我们初次见面，是在晚间政治辅导课结束后，她主动找到我，询问我都读过哪些书，当时我自以为是，以为读过几本小说就沾沾自喜。我列举了诸多长篇小说侃侃而谈，而她却不动声色，平静地与我谈起了《红楼梦》金陵十二钗，原先听大人们讲过这些古典书籍，但从没看过。当这些经典人物从她的嘴里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我顿时目瞪口呆，同时也改变了对她的看法。后来，我们经常在田间地头及生产队部，都会热烈地讨论各类小说及文学创作。她的博学对我的精神世界产生了极大影响，她也是我阅读古典小说的启蒙老师，这位相貌平平的村姑，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这里我想说一句，姜老师您现在好吗！
随着季节交替，进入了冬季，天气变得越来越冷。时进年关，当地有个不成文的约定，过年前全家老小都要到步云山温泉洗个热水澡，预示着将过去一年的灰尘洗涤干净，迎接新年。我相约村里的几个年轻人共同结伴，翻山越岭来到步云山公社，当时也不知道叫啥地名，远远就看到那一片片散落的温泉水池热气腾腾，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浓郁的硫磺气味。我们走过去，选择了一个八平左右的温泉水池，当时收不收费也不记得了。大家小心翼翼进入水池，刚开始感觉水温还挺高，过了一会儿，慢慢地就适应了。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洗温泉，和小伙伴们在池子里尽情地嬉闹折腾，那个高兴劲甭提了，虽然外面的温度很低，但在池子里丝毫没有觉得冷 ，两个多小时很快过去，我从温泉池子出来后，仿佛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步云山温泉果然名不虚传。
进入腊月，农村家家户户开始置办年货，虽然，那个年代物质贫乏，生活极度困难，但乡亲们还是满腔热情地迎接新年。记得离大年除夕还有几天，生产队突然通知各家各户，让每家准备十斤全国粮票，特供十斤面粉，说是毛主席关心贫下中农，让大家过年吃顿饺子。顿时，乡亲们奔走相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腊月里，农村还有个习俗，就是家家杀猪腌肉，将猪肉切成小块，放到缸里腌制，替代全家一年的烧菜油水。我们家来到农村第一年，入乡随俗也买了头小猪羔饲养，经过近一年的精心饲养，这头猪体重达到一百二十斤左右。宰猪那天，场面十分热闹，特邀了几位乡亲过来帮忙。大家分工明确，屠宰娴熟，一鼓作气将这头百斤肥猪大卸八块。灌血肠，腌肥肉，烀猪头，乡亲们忙的不亦乐乎。最后大家盘腿坐在火炕上，推杯换盏，大快朵颐，一直喝到下半夜……
七十年代，横道河子聚集了许多城里人，而且人员结构呈多元化，既有走五七道路的行政干部，也有不在城里吃闲饭的下乡户，更多的是老三届知青和社会青年。我的邻居就是从省城下来的五七战士，他叫李文典，在公社五七连队任指导员，为人很随和，我经常到公社活动室和他打乒乓球。有一次，公社五七连队临时通知他到庄河县城开会，临行前，他委托我将自行车骑回家。那时我刚学会自行车，路况也不好，为免遭车子刮碰，我只好一路推着自行车回到家。邻居小伙伴还笑话我，说给个车子都不敢骑，我一笑了之。公社五七连队连长叫韩连山，工作能力很强，由于经常打球的缘故，跟他混得也很熟悉，韩连山回到大连后曾任市公安局长。
横道河子中学位于公社西北侧小山坡上，经常能看到体育老师孙亮宗带领学生们跑操。孙老师形象高大，穿着一双白色回力鞋，动感十足，那时候真没有想到他培养了个驰名世界的足球明星儿子。几十年后我在大连付家庄海滩，偶然遇见孙老师带领女足进行体能训练，我与孙老师共同回顾了当年下乡时的情形，感慨万千，借此祝福孙亮宗老师身体健康！
七十年代初，全国盛行革命样板戏。县里要求基层成立文艺宣传队，排练革命样板戏选段，歌颂毛主席的文艺思想，年底还要组织全县进行文艺汇演。面对这项光荣而艰巨的政治任务，公社革委会委托横道河大队选拔一些有文艺特长的人员加入宣传队进行排练，我也荣幸的成为一名文艺宣传队员。
宣传队的大多数成员都是大连下乡人员，也有少数当地人，其中有原大连市红代会演员，老三届知青及社会青年。队长于忠顺原先是大连市著名的红代会舞蹈演员，于忠顺多才多艺，他和另一位红代会演员刘士林合作，共同策划编排了文艺宣传队里的所有节目。每天的排练很辛苦，由于人员紧凑，每位队员要求一专多能，按照公社领导要求，宣传队采用半脱产形式，半天到果园劳动，半天参加排练。文艺宣传队除了排练和劳动外，还要定期深入基层，为广大社员表演节目，宣传毛泽东思想。这段时期，我的心情很愉悦，精神上也感到很充实。
转眼到了年底，县革委会派专人到横道河子审查会演节目。那天宣传队全体队员精神饱满，大家以良好的状态，出色的表演顺利地通过了上级审查。队员们欢腾雀跃，互相道贺。半年来，我们付出了辛勤的汗水和艰辛，终于赢得了属于我们自己的荣誉，那真是一个难忘的时刻。为了发扬红军长征精神，为考验全体队员的革命意志，经公社革委会批准，文艺宣传队决定徒步前往八十里外的庄河县城汇演。那天出发前，公社和大队领导做了战前动员，大队部特地蒸了一锅白面大馒头，每人发给两个，为宣传队壮行。我们一行十八人终于踏上了前往县城汇演的征途。
那个年代，头戴军帽，身穿草绿色军装，腰扎武装皮带，肩上斜跨一个绣有为人民服务的黄书包，属于正规标配，也是很时髦的。我们全体宣传队员清一色标配，手擎红旗，一路上谈笑风生，经过一天急行军来到了蓉花山境内的小村庄，由于天色已黑，宣传队决定在此安营扎寨。原本此站中没有演出的计划，但乡亲们听说是文艺宣传队，顿时奔走相告，蜂拥而至，强烈要求为他们演出。无奈，看着无数期待的目光，我们只好饿着肚子为乡亲们加演了一场。演出结束后，大家都累倒了，好在乡亲们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白米饭和菠菜鸡蛋汤，那顿饭吃得太香了……
第二天，我们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庄河县城，县会务组将我们安排在一家十分干净的旅社休息，晚饭后，庄河广播电台记者现场采访，因为他们听说我们从横道河子徒步走到县城颇为惊讶，采访中记者提问，是什么精神支撑你们走过来的，队员张加义脱口而说，因为离毛主席的文艺路线中心越来越近，所以我们就越走越有劲。第二天，广播电台录播了采访实况，全体队员都很激动。
县汇演如期进行，会务组要求每个宣传队都要准备革命样板戏选段，第三天，宣传队突然接到通知，说庄河革委会主任顾副师长要观看我们的演出，大家既紧张又高兴，队长于忠顺不断安抚大家，同时鼓励我们一定要拿出最佳状态，发挥最好演出水平。
大幕徐徐拉开，剧场内座无虚席，顾副师长身披一件军大衣坐在第四排中间位置，那天我们演出的节目是革命样板戏《智取威虎山》选段，饰演小常宝的是老三届女知青王坤，小姑娘一开嗓，八年前，技惊满堂，场内一片掌声。整场演出队员们配合默契，较为顺利地完成了演出任务。顾副师长亲自登台与我们握手祝贺，并勉励我们要戒骄戒躁，争取更大的成功。
全部会演结束后，宣传队有人提议，这次参加汇演很有意义，集体留个影吧，于是大家来到庄河照相馆，摆好姿势照了一张横道河子文艺宣传队全家福，时间定格在1970年12月9日。几十年过去了，宣传队的小伙伴们，你们现在哪里？好想你们啊！
初冬的横道河子瑞雪纷飞，来到这里快两个年头了，有一天我在宣传队排练结束后，踏着积雪往家走，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叫我的名字，回头一看，原来是公社广播员小王姑娘，她肤色白皙，身材匀称，人长得很漂亮，当时在横道河子也算是明星级人物。小王也是随家下乡，他父亲下乡前曾是大连市某区公安局领导，这次，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坚定不移地走五七道路，带领全家来到横道河子半截沟下张一队安家落户。我家后院河沿边小道，正是小王上班必经之路。因为都是大连人，彼此感到很亲近。她每天路过这里，都要来到我家约好一块走。她很健谈，自身素质也很高，只要我们在一起，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谈话内容包罗万象，每逢宣传队排练节目，只要有时间她肯定过来观看。
那时候我们的年龄都不大，情窦初开，不知为何只要看到她，心里就暖呼呼的。印象最深的就是七一年冬天，天下了一夜大雪，早晨起来，室外空气格外清新，我和小王如约去横道河子。从半截沟至公社的路面上，被厚厚地盖上一层雪，空旷的乡间小道上，只有我们二人在雪地里畅行，身后留下了一串串整齐的脚印。在雪中漫步，诗情画意更浓。我们谈文学，谈国内外局势，谈在大连童年的趣闻，谈理想和未来。途中她提了个问题，说我们这些人在这里还能呆多久啊？我没有正面回答她，只说了一句，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吧。她默默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随着交往增多，我们的内心情感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正当我们之间的情感与日俱增时，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父母考虑到现实生活中的实际情况，为了谋取更好地生存环境，在亲友的帮助下，全家准备迁移到南方生活，因为那里的经济条件要好于北方。临行前一天，我来到她的办公室，她深情地看着我说，这一分别不知何年才能见面，她打开相册，轻声问我，挑几张照片留作纪念吧，我选择了两张正面和侧面像，照片下端印着“东方红”和“太阳升”，看来这两张是在大连商场和秋林公司拍摄的，很有纪念意义。
第二天，长途客车启动前，小王把我拉到旁边，两眼噙着泪水叮嘱我别忘了写信，我点点头，并说，希望她多多珍重。客车启动了，小王还站在那里挥手示意，那种刻骨铭心离别之情，久久回荡在我的心里，她挥手告别的情景竟成了永远的定格。到了南方后，我们很长一段时间保持了互通信件，互诉衷肠，当时，由于政治环境及经济条件等原因所限，我们最终没能走到一起，但这份宝贵的初恋情感，将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
一九七八年秋季，国家落实政策，全家回到大连后，听朋友讲小王当年与一位军人成婚，并随军去了东北某市安家落户。在这里我衷心祝福小王幸福美满，身体健康！
后记：
2016年春季，我曾怀着浓浓的思乡之情，从大连驱车重返庄河横道河。虽然我在此地生活时间不长，但是，却对这片土地产生了深深的眷恋，以至于几十年后还让人魂牵梦萦，这里的山水土地，一草一木是那样亲切，乡亲们是那样和善温情。
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横道河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农民兄弟的生活水平也得到了很大提高，我为家乡的巨大变化感到高兴，并衷心祝福庄河横道河越来越好，繁荣富强！
作者简介
赵滨：字传邦，一九五四年出生于大连。一九六九年春季，随全家下乡到庄河县横道河公社，半截沟下张三队插队落户。七十年代中期，国家落实政策，随全家重返大连，现已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