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子赏析 | 不党不孤（虞美人.思远）
文/不党不孤
花红谁忆当年事。香润春光腻。寄人一朵却无言。
独向黄昏认取、旧栏杆。
穿帘莫道清凉雨。泥燕双飞去。江南又是落花深。
更有思量多少、到难禁。
世间所有的相遇，非是久别的重逢与长久的相守。
在此后的时光里，有一份惦记的诺言，一份相望的思念。
一声叹息，相逢太短，相忆太长。
花红，知春在。多愁，知情在。忘或不忘。年年问我如何总不知。
上片：花红谁忆当年事。香润春光腻。寄人一朵却无言。
词人以倒装句开篇，采用“乐景写哀情”手法，写就怀远之情。“忆”先声夺人，为词篇定下了感怀基调，道出无限眷恋之意。“乐景”香润春光腻。“哀情”谁忆当年事。“乐”与“哀”恰将词人深藏在心底那份隐痛与无奈，渲染得格外分明。“润”温润、湿润。“腻”光滑细腻。与“柳叶鸣蜩绿暗，荷花落日红酣”《王安石.题西太一宫壁》中“蜩”“酣”用字可媲美，妙不可言。
词人在此将我们嗅觉里的“香”与视觉里的“光”进行了人格化，把无形的香与光赋予了生命力，让我们能触摸到香的湿度，光的细腻感。此时的香与光不再是萦绕在空间里单纯的浓与淡，暗与明了，是带有一定柔情与昧味，一旦相遇只有沉迷与此欲罢不能。何物供醉眼，浅深红腻压繁枝，香 润透湿光。“香润”“光腻”又互为烘托，便将春日描写得分外赏心悦目，动人心弦。词人未用过多的物象来描写春日繁华绚丽，寥寥几字就把醉人的春天勾上笔端，铺在纸上，融在人们眼里。无 比赞叹词人用字简练精美。面对花红柳绿，些些“当年事”次第而来，细若游丝，缠缠绵绵，剪不 断理还乱。“谁忆”，反问句。亦有心理描写，本是词人自己在追忆往事，却也心存一丝希望，希望天涯伊人也“燕双飞，人独立”，相互在回忆里重现当年，枝头红无数，几向折花处。这花曾是 陌上相逢伊人鬓边之朵，现在依然还是那么艳丽，那么羞涩。正是温婉一笑，痴痴为得伊人醉。真是无心邂逅，有心到痴。而今有花在手，却寄无处，眼前花满，何忍一人看？细看花红处，应似断肠时。“无言”既写出了惆怅之情，又写出了空虚寂寞的心境。正是花无鬓主，连一声叹息都无人 听也。
独向黄昏认取、旧栏杆。
“晻晻黄昏后,寂寂人定初”,“黄昏”日落以后到天还没有完全黑的这段时间。“此黄昏”已远非是时间与景色的慨念，而是丰富情感的载体，亦成为离愁别绪的依托。“思心欲碎，愁泪难收，又是黄昏。”《柳永.诉衷情》。“独”，独自，孤独。这里采用了映衬方法，借用春日“繁华”来对应词人“形单只影”，春日“亮丽色彩”来衬托词人的“黯然心情”。面与点，互为映衬对比强 烈，突显词人落寞之深，孤寂之重。“旧”以前、从前的、原先的。这是一幅流动的画面，仿若看 到落日余晖撒在词人仄仄背影上，这背影渐行渐远在走向栏杆深处。前面实写“景”，后面“虚”写情。此“虚”指隐藏在词人内心的情感。虚实相生，使得读者更能体会到词人要表达的情感，又 增加作品感染力。“黄昏”于人视觉，随时间与其心境渐渐黯淡，此情此景婉转深微，成功的构造，词境在浓浓伤感气氛里。“认取”辨认，认得。取:助词。对黄昏、愁不住，不厌栏遍倚。暗试把、伊名唤，一片伤心今难惯。“旧”暗示出词人恋旧之情，真个旧时天气，旧时栏杆，旧时人，旧时 心情。“旧”用字贴切精炼。独、旧、黄昏、栏杆在这个独特的环境里将人融合在一起，就十分准确表达出了思远的无限深情。有力为下片抒情做好铺垫。黄昏纠缠的时候，别离不在只有悲伤，还催生了温情，一个梦境，在这个脆弱美丽的梦境后面，是一颗满怀期待的心。“黄昏”不过是背景，“认取”是确定了一个等待的状态，守护内心那份执着，执着里的温情与悲伤又是如此缠绵不 休，词人便将自己无条件的沉沦在缠绵中，这份执着就因此单纯与悠长了，使作品更有艺术真实性与欣赏力。人生途中，怕只怕，我一生只向你回眸一次，你一生就向我转身，你的经过，却要用 尽我一生的时光去追赶。
下片：穿帘莫道清凉雨。泥燕双飞去。江南又是落花深。
过片紧扣上片将情感层层递进。依旧采用倒装句，移情入景，借景抒情。使得情感的表达自然和 谐与真挚。“莫道”莫不也、道说也。有叮嘱之意。“泪眼倚楼频独语，双燕飞来，陌上相逢否？
《冯延巳.鹊踏枝》。词人在对渴望相见不得，无奈之中自我慰藉，于将心事寄于飞燕传书递信。画桥燕过，更撩得心苦。心自苦，向谁诉？此时情景互移，不仅开拓了词境，又产生了艺术的张力。余思无穷，余情无穷。 燕“双”，人“独”含情于言外，托意于他物。“雨”泪雨，相思雨。“清凉雨”这一外在景物就化成了满含情思的意境，主体的情思借“雨”作了形象表现，从而达到了情景完美统一。半枝残红雨中看，为君滴尽相思泪。休撒雨滴沾泥燕，报却来年在春逢。双飞燕子，你到天涯去么，路途迢迢，不要怕一路风雨误了书信，也不要将相思泪说于伊人听。此句 是暗写词人纠结的心理，想告知又不愿告知，欲说又休，正意苦思曲，使得千丝万缕愁绪犹显含蓄别致。燕别，江南春归，人道愁与春归，春归愁却不归，问，这怎消得？“又”，年复一年，长 时间的别离与思念。“落花深”春之暮，感叹时光不待，发发渐霜生，无计留春，亦无计不相思。 对燕的叮嘱，凄楚中仿若淡定，只因在远望中蕴含了丝丝温情暖意。“落花” 词人故意将时间打 碎，一点一点的缩短，让读者能深刻感受到相思的压抑与无助。亦见词人对作品用心极深极精巧构 思。从春光、黄昏、燕子、落花我们分明看到时节在变化，感受到词人悲伤在加重，体味到人性中 的脆弱的本质。春渐老，人又何不在老去呢，老去的容颜何不能老去这颗的思念之心呢？心与心之间，我的心为何只有痛，更有思量多少、到难禁。更,副词。加深语气。突出欲见欲见不得的惆怅。“更有”还有。“多少”表明未确定的数量，“思量”想念、相思。“禁”止、停止。暗有“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之意。词人遍倚 栏杆，被年复一年的相思之苦折磨得要无法抑制，故此从心底发出悲鸣之声。莫欺愁到归无处，更有望眼年年深。“难禁”蕴含了复杂沉重的情感，也道出用情至深。意在言外，耐人寻味。“更有” 将词人心中千回百转，愁肠寸断的情感抒写得荡气回肠，撼人心魄，收到了极好的艺术效果。在这“温情”与“悲伤”交加的情感里，让词人长年处于惘然无措之中，从而无法预测等候的时光，亦无从把握的失望的度，年复一年不能释放的哀愁，便与春天共存与生命共存。词人怕失去唯一的“温情”，也不愿放弃在回忆里取暖。他知道，今生思念的人遥遥不可及，甚至也确知随之而来的情感荒芜与干枯，依旧是要屈服在“情”之中，于无边的空虚和失望中度日，词人同时也意 识到，生命在渐渐耗尽，人在渐渐老去。一次又一次的憧憬相见，或注定是一场放逐不能收的情感，生命将化作了无尽的等待。这悲鸣也是柔弱之声，于哀肠难诉。这份执着这份痴迷合着流年，愈来愈浓，失望继续失望、孤寂仍旧孤寂。有多少邂逅可以成为相守，一个短暂的相守又可以承担起多少相思呢？花红、燕飞总是思量处，旧年人不归，绿尽陌上草。说不清在期待什么，总有一种回忆在温暖今天，说不清在思念什么，总有一种希望在灿烂明天。当笔墨滑落故纸，我写下：爱你如初，如果你不知道，相信花会知道，还有燕和风知道。即使都不知道，
我相信我知道，一生念一人。
这首词依旧是写怀远之情，但未作一“愁”字，然而通过词人精心谋篇布局与多种手法的运用，便将深隐在心底所愁所悲，所叹以及汇合起来的所难，就将思念之情写格外凄楚动人。这种含蓄蕴藉的艺术里，都来自词人严谨构思匠心独运。尤其在用字上的精炼唯美，更值得我们学习。
作者简介：湄子，成都人，好文学。聊以慰心藉笔。 唯求一卷诗书赊就一米暖阳，度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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