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棠 | 知非散记 | 商海漫记

商海漫记

商之释义，有高人云，优游六合之中，关门能养八口者也，信焉。

余幼承家训，耕读为本，每以文化人自居，装模作样的戴了副眼镜以冒充读书人，然而，迫于生计，毕竞走上了经商之路，几十年风雨路，于人于事，真如我之签名，洞彻世相，参透炎凉。

       十七岁，头一次搞贩卖，是一袋五香葵花籽。那时有了一辆自行车，骑车出过几次洋相，有次甚至冲到坝里，差点呛了水，幸好人车均无恙，但慢慢的车技好了，可以载人，可以拖一二百斤。在很多人以能拖美女为荣的时代，我寻思着赚点钱。有某亲戚开了家商店，生意甚好，私下打探五香葵花籽上货八毛，他可收货，而我去湘乡县有渠道五毛七的进价，利差有二十三元一百斤。于是乎中秋时季拖了一百斤，请两同事拖到他店里，看都不看，就说价高了不要，害得我把货丢到谷仓里。当时就想，此人好不诚信，是个奸商，货到地头死，古人诚不欺我。所幸过年前我销掉了，一元二角上的货，纯赚六十三元，很开心，相当于一个月工资。这又证明一个道理，囤货，未必是坏事，也许是价或利润翻倍。商事，你说的清?

       考入化工厂从事固化剂销售时，第一次知道回扣是什么，第一次知道知识面广的重要性。经人转介到武汉长江科学院岩基所，当时的二桥要水下固化处理，负责人李君，学部委员，高工，年高德重，不爱多言，很难接近，我去其办公室时，正在伏案疾书，不敢打扰，其助手一刚从清华毕业的小伙子，示意我坐下，我便环顾墙上，书画有数幅，一一欣赏了。李君摘下眼镜，问“小伙子，什么事”，我躬身简介了，岂料一句回复，让我凉透了，"你这产品很普通，没希望"，我不自在的突然冒出一句，我想请问您身后的隶书哪个名家的大作?他反问你小子也懂书法吗?这下我们找到共同话题，竟然聊了半个小时，没用我再讲，他中间便安排助手去作产品试验，然后说这个是他的作品，也许我说比当时某名家的字好，他高兴，还约我共进晚餐，到他书房看了很多名家字画，顺便我们的礼也收了，事也办成了。价格也高出我们的想象三千每吨，交了朋友赚了钱，不亦快哉。

       商业是个利益链，你能把握好每一次机遇，利益均沾，自然客源甚广。有时，商场上就这样，文明的面纱下再温柔的一刀，是容易成功的，就象美女爱流氓一样，因为流氓会甜言蜜语，会花心思，会摆谱装大款，美女易心动。

       初入国企任职，我比一般人走运，甚至有些故友仍在读书或者是普通工人，那时我们拥有一些资源，是多个品牌的经銷商，有某故人以我司之名，捣腾机油类产品，一年赚了七八万，比我们年收入高四十倍，郊区买了房，相当于现在的别墅。可惜此君让我以个人名议为公司借贷数万，后来公司出现困顿，竟是逼我个人偿还此债，几年节衣缩食，终于偿还了这笔孽债，其情节，与莫泊桑的小说项链所述情状何似。商业之圈套随处可遇，一不小心，万劫不复，幸我能自渡。当面的满面春风，背后的狂刀乱剑，未必不是老常态。所谓朋友，鱼龙混杂，其善其恶不经历几次风雨焉可识得?人之初，性本善，面临钱色时，兽性是容易显露的。仗义多为屠狗辈，负心最是读书人，先贤此语亦不为虚。

        九十年代初，郑州亚细亚，是一面商业旗帜，多年后重读《想对商人说我》，也曾百感交集。在公有制时代的商业，有传奇，有离奇，都不稀奇。上下级，厂商，政商，大家都捆绑在一起，赚取了合理的利润，成就了很多辉煌，花花的钞票与多姿的美女，总是让人沉迷，在一片下海狂潮改制呼声中，一批商界要人倒下了，一部份转入了民企，可怜的资源匮乏者，便成了新贫民，资源持有者，又成了商业新贵，动辄年薪几万几十万，乱花渐欲迷人眼，信乎。十多年前，我在某名连锁超市总部时，见到在一起打工的曾经的国企商业头目时，谈及旧事，有欢笑，有沉重，有阴影，不过，一如云烟，过了，逝去了，终归如一场春梦不分明，庆幸他们中饱了私囊，能比我调子高八度，故此我只是默默的听，淡淡的笑。

         赚钱本无过，义利当并存。我喜欢江浙人的个性，讲究信誉，又不辜负人。有某前商业大佬，江西某市一项目无把握操作，让投资方找到我，经过三个小时接洽，直接付了四万定金给我，按规矩我马上写收条，投资方立即制止，说“你的信誉不止四万"，私下我心底真感激，二十年代初人均工资只有二三万，我若携钱逃走，似乎他们也不会来找，但为人得知恩重义，我回后正好满约，不须借口辞职，以到复旦读研为榮光，体面的走上了一条被挖走当老总的路。以半桶水的理论与江浙人学习商业实践了。

     很佩服温洲人的团队意识，共同致富的理念，让他们走向了大江南北，江西项目一年半的开发周期，按我的方案，让投资方盈利两千多万，继而便转战中原，开启了一条商业地产开发的新路。

     财富本是一场传奇，在资本为王的年代，民资合法的取得商业用地，确乎是以一杠杆撬动一个区域，在河南某县一个中型工厂，依赖政府的改制政策，三百亩地以一千五百万成交，不能不说低价。后来房价飚升，住宅到二千五，商铺到六千，一条五百米长的街，居然开街后也热闹非凡，千万到亿万只是三年间的事。羨慕嫉妒，恨倒不敢。换句话说，有良心的老板都这样，能给合作伙伴一个合理的利润空间，共生共存，使我象一根野藤，缠绕在大小不同的树上，顽强的生存着。

      看多了真老板，看多了假老板，在外奔波几年，回湘乡，发现一个普遍现象，过去开跑跑的，都在当老板了，从前须下苦力的，堂而皇之的坐在商务会所，名手机，粗金项链，名表，名车名衣饰一应俱全，留着光头，带着小弟，吆五喝六，风光无限，张口是大项目，闭口是陪领导，泡小三，笙歌达旦，烟酒不离，一直梦想着接近这帮大款，可我生性节俭与内敛，只得仰慕与钦敬。然而，总有些七姑八舅的关系，大佬们闻我在江浙任投资公司老总，便邀请喝酒，无功受录，受宠若惊，得到大佬们的青睐，真有附骥之感，在大佬们不耻下问后，我惊骇，恐惧之感，从心底油然而生，盛名之下，其实，其实真难副啊!   自己透露的都是负债上亿，且资本都是靠社会高息融资而来，产业却无实质收入，靠的是所谓政府工程，靠的是所谓头头们的许诺。我深信，实业不存，财富焉有?二0一四年，是我认识的大佬们的共灾年，一阵风，先后找公安自首的六七人，闻说涉及二十多亿不见影踪，泡沫害人，害的不浅。宝马奔驰路虎旱马，曾经的名车，半年间，很多不见了，繁华几度幕终落，泪血江湖有客愁。

      大抵高调大话者，有一共同点，便是无知。大抵自诩经验足者，便是狂徒。大抵自诩老大者，便是没什么成就之人。不论商界艺界，谦卑方是王道。以哥们义气为口头禅的，遇到大事来了，其实跑的比哪个都快，以吃利息为生的，最后可能连本都丟了。投资求回报的，回报都在幻梦里，相信神经病的，本身犯了神经。

很幸运，没参与大佬们的经营，没惹事。没得罪小兄弟，背后没捅刀子的，行走在外，不须躲躲闪闪，也许钱少身健，也是一大幸事。

       山高隔水，气高隔财，确是古贤之明训，当日之趾高气扬换来今日牢狱之苦，何必?  人生，理应趋吉避凶，可是，前路茫茫，谁识凶数?人心叵测，谁识炎凉?几十年风雨历程，悟出一点点道理，

奉公律已永无忧，

烦恼皆因强出头，

一点良心须自守

三餐以外复何求?

作者简介：

        

      楚江棠：唐江初也，本一小农民，从湘潭县一个偏远山村赤脚进城谋了个差，加入了中国民主促进会，没干过民主事业，只被民主过。从事过教育培训，经过商，美其名曰学过土木、法律、工商管理、国画等专业，未成名未成家未发财，故尽是假的。任过所谓国企领导，无非作下狗腿子，唱些赞歌，写些颂歌，后从事过房地产，资深打工仔一个，混到过高级职称，当过没实惠的老总，吃过不少地沟油，看过不少痴男怨女，历过不少泪血江湖。因读书只是所谓研究生至今仍被人怀疑，从不求甚解，不可缕述成书是为憾焉。爱交游，诗未入门，酒却猖狂，不拘小节，嘻笑怒骂，到处碰壁，尽遇小鬼，偶亦有负我者，自思未负人，除非无意伤害，故师友甚众，狐朋狗友亦足。从艺未识堂奧，一直冒充文化人，纵事业无成，幸性情尚古，且智商甚低，故亦淡然处事，有血性，遇大事也敢横刀立马，快意恩仇。近年来，每事书画作生计，聊以自娱，并无名气，与世之假名流色鬼与财迷势利眼未合污。虽混迹在市井间，却留一点正气与天真，虽为边缘人，却能洒脱的过日子。有前贤云，市井有谁知国士，江湖容我作诗人。妄改曰，市井容人充国士，江湖有我作流氓。(因戴了眼镜，即曰文化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