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向阳长篇小说连载之九：燕王问策

燕 王 问 策

 文 | 熊向阳

听掌柜的这么一说，肖楼子哪敢停歇，急匆匆的去找麻溜三帮忙，麻溜三是个绰号，原名叫马长海，河南布政司汝南道南阳府邓州穰人，在家排行老三，人做事麻溜勤快，大家都叫他麻溜三。

向阳诗曰：

宛穰吐瑞祥云岫，

万里江湖尽好还。

若说使君常北去，

但知耕有百千山。

马长海正困觉，肖楼子扯他起来。他揉揉惺忪的眼睛说：“弄啥嘞！”

这把肖楼子吓了一跳，竖起手指说：“嘘，麻溜子，你小声点。”

马长海说：“咋的了，有啥事？”

肖楼子不知道怎么跟他从头到尾说，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只是着急，拉着他就要往外走说：“有，有事儿，快点，跟我走。”

马长海站住了，推开他的手，说：“烧包儿，扯什么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要睡觉了。”

肖楼子说：“怎么跟你说呢？伊犁马不见了，掌柜的让我们去寻。”

马长海说：“啥一里马二里马？黑儿麻眼儿往哪儿找？”

肖楼子急一头汗，被马长海一问给问住了，挠了挠头，提起桌子上茶壶直接喝了一口，稍等会反应过来，又连连摆手说：“麻溜子，不，不，不是一里二里，是伊犁马，千里马。”

马长海说：“打渣子吧，千里马我又不认得。你认得？”

肖楼子说：“麻溜子呀麻溜三，教我咋说你，素日里怪麻溜，今天怎么就跟你讲不通呢？”

马长海说：“焦毛里不害，你舍急慌忙的来拉我，也不说为啥子，咋还怼我难缠，浪摆里不轻啊！”

肖楼子说：“好，好，好，怪我，今儿客栈里来了一帮官爷，他们的马丢了两匹，掌柜的说是几百两一匹的千里马，赔不起，客人急了我们都跑不了，弄不好小命不保，掌柜的怀疑是齐氏发和石成金偷了去，让我和你去他们家察看察看，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马长海迈过脸儿说：“你看你，早说清不就得了，嘚嘚嘚，绕啥湾儿里，浪摆一里二里。”

肖楼子哭笑着说：“我也是听金掌柜说的什么伯伯相马，有一长串什么枣红马桃花马伊犁马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头呢！”

马长海哈哈一笑，拍了拍他说：“是伯乐相马，这个俺还是知道的，扒拉扒拉半天，嫑慌，俺披件衣裳。”

肖楼子急急转身就走，忽然之间，马长海略一沉思，指望他，对他说：“肖楼子，不对呀，怎么说是那两个夜壶货偷了去？”

肖楼子说：“掌柜这么说的。这客栈没外人，他俩方才半间走的，应该是吧，所以掌柜的让我们去探。”

马长海说：“探什么探，就是他们两个溜光货，歪马邪道的。”

肖楼子说：“麻溜子，休要乱说，捉人捉赃，又没有逮住人，怎认定就是？”

马长海说：“方才，我上茅房，看见他俩个牵马出去的，我没在意，以为齐氏发跟他们认识，也就没有问。”

肖楼子一拍大腿，激动的说：“你说的当真？可不能哄人。”

马长海坐下来，倒了一碗茶，不慌不忙，头一歪，敲着桌子说：“俺啥时候飙过人。”

肖楼子说：“这下好了，赶紧告诉掌柜去。”

马长海说：“嫑慌，去瞅瞅他们把马牵哪儿去了，再回不迟，走。”

肖楼子点点头说：“说的是，走。”两人提了灯笼出了客栈。

这正是：

三更灯下愁人急，

月落山空树草阴。

徒辨言辞心有曲，

缘由爱小惹追擒。

客栈夜色，清酒满壶卢。神韵之音仍在回荡，谁道山峰望不还，夜来江月暗花明。入山入寺入深窈，落叶随流落晚阴。山月寂寥林鸟静，溪云断灭涧鱼声。日斜风起三更急，一枕平畴万里阴。江湖路，一蓬衰草任风吹，一方之主，在朝廷之急，故事不乏人，在于善恶之念起，窥人性之本末，赴人间烟火，修行修心。

客栈里，燕王与耿炳文说：“老将军可恢复了？这里没有外人，请坐下说话，三宝看茶。”

马三宝随即过来倒茶，耿炳文一施礼坐下说：“蒙燕王厚待，已好了些，不知有何事效劳，请燕王吩咐。”

燕王微微一笑，说：“耿老将军不愧为先皇忠臣良将，耿直秉性令人钦佩。”

耿炳文抱拳礼说：“惭愧，老夫蒙先皇隆恩，追随其左右征战无数，凭的就是一个忠字。”

向阳诗曰：

忠孝家邦成有勇，

至今彤史尚传名。

欲将二美循儒素，

君独苍年更有声。

燕王动情地说：“耿老将军戎马一生，本该是怡养天年，只是朝廷动荡，天下纷乱，又披挂上阵，真是不幸。我素知老将军骁勇善战，与先皇又是同乡，屡败张士诚军，跟随大将徐达、常遇春等攻下汴梁、攻占大同，攻克晋冀、征讨陕西，打败李思齐、张思道。立下赫赫之功，为我大明开国之功臣也。”

燕王起身为耿炳文倒上茶，耿炳文一时激动，勾起往事，喝了口茶说：“家父耿君用，跟随太祖渡长江，因战功累升至管军总管。增援宜兴，和张士诚的部队进行激烈争战，最后战死。太祖令我承袭父职，率领着家父的军队。攻取广德，进攻长兴，打败张士诚的大将赵打虎，缴获战船三百余艘，生擒敌军守将李福安等人，又攻克长兴。长兴地处太湖口，陆上通广德，与宣、歙等地接壤，是江、浙的门户。太祖得到长兴，十分高兴，将长兴改名为长安州，并在此地设立永兴翼元帅府，任命我为总兵都元帅，守卫长安州。

张士诚的左丞潘元明、元帅严再兴率兵进犯长安州。温祥卿足智多谋，因躲避战乱前来归附，我把他请入幕府，制订实施防御周密计划，大败敌军。此后，张士诚再次派司徒李伯升率兵十万，分水陆向长安州杀来。当时城内只有守兵七千人，太祖十分着急，连忙命令陈德、华高、费聚前来增援。谁知李伯升黑夜偷袭援军营寨，几位大将溃散。我固守城池，敌方攻击十分猛烈，我同温祥卿采用不同的方式加以防御。战争持续一个多月，在此期间，一直不敢懈怠。

常遇春再次率兵增援，李伯升弃营逃跑，我们乘胜追击，追杀李伯升军队五千余人。第二年，太祖改永兴翼元帅府为永兴卫亲军指挥使司，任命我为永兴卫亲军指挥使。不久，张士诚出动大军，并派他的弟弟张士信来争夺永兴。我们打败张士信，并俘虏敌军元帅宋兴祖。张士信大怒，大军围城。我和费聚迎战，又大败敌军。长兴是张士诚的必争之地，我在此坚守有十年之久，以寡敌众，大小十几次战争，战无不胜，使得张士诚的目的不能得逞。大军征讨张士诚，我率所部攻克湖州，围困平江。平定吴地后，升任为大都督府佥事。”

燕王说：“耿老将军随大军征讨中原，攻克山东沂、峄等州，攻下汴梁，巡视河南，侍从太祖北巡。又随常遇春攻占大同，攻克晋、冀。随大将军徐达征讨陕西，打败李思齐、张思道。镇守此地，疏通泾阳洪渠十万余丈，给老百姓带来了很多好处。实为我朝之表帅，怎不让人敬仰。”

耿炳文说：“惭愧惭愧，老臣今已六十有五，已经风中残烛，不能为朝廷效力，今败真定，蒙燕王不弃，留下残命，实是惭愧啊。”

燕王见他泪光闪烁，就劝说：“耿老将军不必自责，胜败乃兵家常事，况真定之战不在你指挥不当！”

燕王朝马三宝一使眼色，马三宝会意推开门，进来一人，即是张保。

燕王说：“若不是张将军报告你作战计划与调兵部属，我方才知道南岸部队的虚实，依老将军之足智多谋，我等恐怕早已命丧滹沱河河水，葬身鱼腹了。”说罢哈哈一笑。

耿炳文不语。

窗外，竹林风影，飒飒而响。该是秋去冬来的节令了，苍穹之下，茫茫的大地，辽远而不与天争，各自壮阔与极美，然皆有意，各自心明。

向阳诗曰：

风流幕府应多险，

心在林园亦自悭。

不是幽人留贵客，

为将归梦到江山。

张保赶忙陪笑着，说：“是燕王英明神武，顺应人心，方才有此圣绩。”马三宝眼斜了他一下，并不开口。

燕王说：“我知道耿老将军是一员老将，攻城围而不攻，过了三天自动撤兵。完全是由于对老将军的敬佩，如今一场兵败，建文乳子就押解老将军回京，怕是凶多吉少，所以我等皆尽全力搭救，不愿老将军受死。”

耿炳文站起来欲跪，被燕王搀住，说：“耿老将军不必挂怀，区区小事，如今我们一家人当研究如何破敌是大事。来来来，坐下说，坐下说，三宝你们也坐下。”

耿炳文说：“李景隆不足为惧，虽勇无谋，乘坐驿车而不察军情，只会纸上谈兵，不擅于防守而急于进攻，若分开击之即可胜矣。”

燕王哈哈一笑，抚掌大悦，说：“耿老将军擅防守而短进攻，果然久经沙场，知人善谋，是我燕王之幸，大明之幸。我军虽有胜绩，可眼下困于马坝，老将军可有良策？”

耿炳文说：“镇守马坝是我原部下熊玉辉，此人乃豫章人氏，骁勇异常，尤其是他的春秋大刀出神入化，有关云长之凌厉，排兵布阵周密，不可小觑。”

向阳诗曰：

良将马坝正争夺，

拥钺毡裘一战功。

可笑天公真狡黠，

前头曾立纪名功。

燕王说：“耿老将军说的极是，我军几次交锋，均败于此人，若老将军能说服此人，则是我燕王之恩人也。”

耿炳文说：“燕王莫折煞老夫，今跟随燕王自当皆尽全力，只是这熊玉辉并非易于说服，我素知他耿性直爽，为人实诚，跟随我征战各方，素来冲锋在前，不畏生死，有万夫不挡之勇，又忠心耿耿，劝降非易事。”

燕王眉头一皱，暗自思量，沉吟片刻，说道：“如此一来，岂非棘手，硬拼血战到底了？我是爱惜良才，怕是伤害了他，将才难遇，岂不可惜！”

张保说：“熊玉辉自幼习武，功夫确实厉害，可是人总有弱点，习武之人皆讲义气，若是以武攻武，应是可取，那银枪无敌杨三、凤头金雕箭庄晚霞号称江湖双鹰，掣电方天戟李俊威震江南，那杨千户是东厂总兵建文御前第一人均被他们击杀，若有他们相助，料也不难。”

燕王说：“只是他们已走，如何再请？”

张保说：“那杨三受伤定走不多远，快马可追。”

燕王说：“既如此，三宝可持我玉牌一定要力劝二人回来。这事你去办吧！”马三宝领命而出去牵马。

向阳诗曰：

江湖归去渔舟晚，

形迹烟尘委路流。

上界仙宫无锁钥，

中元诏旨未容修。

客楼得令为应敌，

双侠多才小望丘。

今日相逢图霸业，

心摧肝胆更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