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俄罗斯,犯人流放西伯利亚的传统由来已久...
在俄罗斯,犯人流放西伯利亚的传统由来已久,沙俄专制恶名昭彰。不少后来执政的苏联领导人都曾被流放西伯利亚,但都得到有别于刑事犯的礼遇,可以带书、纸张和书写工具。斯大林曾经流放西伯利亚 4 次,有 3 次成功越狱,他还因此百般嘲弄沙俄的「软弱无能」。
苏联有史无前例的罪犯类型:阶级敌人。小偷和杀人犯反倒是潜在的盟友,他们犯罪不过因为「被剥削」,只要消灭阶级,犯罪问题便可迎刃而解。于是乎,人开始因为身份而被判刑。
基于这种认知,苏联成立「特殊」的犯人劳改营,由古拉格管辖。其最初对付目标是旧政权支持者,后来就转向所谓「人民公敌」,政权眼中任何敌人都可以纳入其中。
「人民公敌」拖垮经济,是滋事分子、外国派来的间谍,斯大林甚至形容他们为社会害虫、污染源和毒素等,必须「清除干净」。然而,这些可以随时改变, 1939 年二次大战开打时逮捕数十万波兰人,1941 年波兰跟苏联暂时结盟,随即又大批特赦。
在斯大林时代,「外国人」全数被视作有可疑,除外籍人士,有时与海外有联系、收集海外邮票、有亲戚在国外,即使没有可疑举动,也随时被秘密警察盯上。1937 年荷兰共产主义者 Elinor Lipper 入住接待外国革命分子的酒店,但酒店每晚都有人消声匿迹,「早上就会看到更多房门贴上红色大封条」。在这样的时代里,有人甚至觉得被捕是解脱。
劳改营起初尚未有统一规矩,营中指挥官有如山寨王,有人着重改造犯人或自筹经费,有人更在意惩罚和羞辱富人,让他们尝尝劳动滋味。随着苏联站稳阵脚,着力要发展经济,追赶生产目标便成为劳改营的终极目的。
斯大林在 1930 年代推行急速工业化,使得古拉格体制急剧膨胀,成为全国经济支柱,政治犯也不敷应付庞大人力需求,于是监狱中的刑事犯也被动员起来。由 1929 至 53 年间,古拉格体制下共有 476 个劳改营区,但事实上每个营区内部,还有数十至数百个小的集中营,实际数目几乎难以估量,估计多达 1800 万人受过劳役。
古拉格的羞辱是从被捕开始,犯人会被切断与社会的联系,受到严刑拷打质问。一个黑脸,一个白脸、不许犯人睡觉等,是任何国家酷吏的惯用技俩,但苏联的审讯规模却堪称前所未见。在某段时期,几乎每宗案件都会逮捕数百至千人,遍布苏联各地,以致调查马虎了事,审判程序粗疏到只消几分钟完成。
犯人被判刑后会先囚禁于监狱,然后会从监狱运往中转营、从中转营运往劳改营,假以时日又会从一个劳改营转到另一个劳改营。囚犯甫抵达劳改营,便会被带去洗澡和剃毛,男女都必须当众脱光,获分发的衣服总是破烂不堪。一位女囚犯怒斥:「他们剥夺了我们的一切:我们的名字、我们的人格、现在又让我们穿这种…… 我甚至不知如何形容…… 不成样子的衣服……」
脏乱、拥挤、卫生恶劣,几乎是所有劳改营的通病。古拉格高层早就知道臭虫和虱子肆虐,而且有传播斑疹伤寒的致命风险,可能摧毁劳改营的劳动力,因此经常发起灭寄生虫行动,以致所有男女从进营一刻便要强制剃发,又规定犯人每 10 天洗澡一次,但卫生情况几乎毫无改善。
粮食短缺也是所有劳改营面对的难题。莫斯科本身分发食物不足,在苏联大饥荒期间,囚禁共 5,000 名犯人的北方劳改营科雷马,却连一块面包都分不到。面对犯人维他命长期不足,营方总强迫犯人喝下松叶酿制的怪味酒 Khvoyaza,但成效相当可疑;还有一款劣评如潮的汤水,称为 Balanda,味道被形容为相当恶心,疑似用烂掉的甘蓝菜和蕃茄熬成,偶尔会加猪油、鲑鱼头、动物肺脏、甚至是狗肉入汤。
假如发配至西伯利亚的偏远劳改营,犯人可谓九死一生,冬天甚至达摄氏零下 30 至 50 度,很多在囚的作家、诗人和小说家都穷尽所有词汇,想要描写冰天雪地工作的感觉,有人说天气冷得「连手划过空气如此简单的动作,都会发出清楚的嗖嗖声」。所以犯人也总是在点名时跳来跳去、原地跑步、拍打身体,因为稍一不动,身体也就冻僵。面对营方分发的靴子不足,有不少犯人要自行造鞋,如手工参差而渗水,双脚肯定会冻伤。长期在这样的环境工作,即使生还下来也都半死不活。
极端环境把人类推向极限,不少回忆录都描述过营中的「垂死者」。简单来说,他们就是饿到快死的活死人,缺乏维他命而染上坏血病、糙皮病和各类腹泻,起初牙齿松动、皮肤溃烂,最后变得不成人形。他们不仅是生病,而是饿到没有自理能力,先是不再洗澡、继而不控制大小便、不理会他人羞辱、到最后是真的精神错乱。
对于这种垂死状态,营中有人称他们为「烛芯」,意味着他们行将油尽灯灭;他们有时被贬称为「扒粪人」或「捡馊人」,但更常是被戏称为 Dokhodyagi,俄文有「达到」的意思。意即他们终于达到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