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芳华 | 淮阴县文工团人物篇——陈文霞(二)

黄梅戏《王老虎抢亲》周文宾,1979

前情回顾

那时芳华 | 淮阴县文工团人物篇——陈文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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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训练班的快乐


我是1970年7月10号进剧团,一批有很多人。当时淮阴县办了个“文艺骨干训练班”,住在大众剧场。

那时候很单纯,天天就是练功,要么就是排练,到食堂吃饭,就是这么来来回回,周而复始,没有任何的私心杂念。人与人之间特别友好。

排的第一个舞蹈是《红色娘子军》片段。第一次彩排还闹了个笑话。王玉莲演连长。上台以后大家站成一排,敬礼,连长和洪常青检阅。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大家在台上差点笑场。怎么回事呢?那时候化妆太匆忙,王玉莲没涂口红,她是个小瘪嘴,看上去就像没有嘴一样。下台以后,大家都坐在地上笑成一团。

三个月训练班结束以后,开始演些小戏,然后就开始排舞剧《白毛女》。有一次演出好像是县领导来看,徐亚男在底下伴唱,还把龚泷的爱人陈秋白请回来帮着唱。那会儿她已经调出剧团了。陈秋白的嗓子特别好,“霎时间天昏地又暗,爹爹爹爹你死得惨”,她一唱,把我们全台演员毛孔都竖起来了。徐亚男唱“北风那个吹”,也特别好,印象很深。

我是跳《窗花舞》领舞。当时剧团演员不多,我们跳群舞的总要下去赶装,当时年轻,演那么大个戏,就觉得挺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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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团在全省出名了


后来我们演出就越来越多。

《沂蒙颂》给我印象非常深。马超美和赵慧林调过来了,他们都是专业院校毕业的。以前练功我们只知道压压腿,踢踢腿,其他的都不懂。他们来了以后,马超美带着我们练功,一切都是按照芭蕾功练的,我们就进入到正规的阶段了。

《沂蒙颂》演的时候,我们去部队、厂矿慰问演出,人家都说不像是县级剧团的水平。

到南京去演《洪湖赤卫队》和《江姐》,在南京工人文化宫,剧照挂出来,人家都不相信这是县级剧团。当时南京有好多大的团体去看我们演出,都佩服得不得了。

从那以后,淮阴县文工团在江苏省真正是出了名了。

歌剧《江姐》剧照

《沂蒙颂》以后,我们又开始演古装戏。一开始是《天仙配》,在大众剧场演出,天天爆满,我们作为演员,要买票还要开后门儿,早早就要打招呼留票。

我们《天仙配》这台戏,现在看来,即使跟安徽专业的黄梅剧团比,也不逊色。首先我们的男一号马西铭,在江苏省的舞台上,从扮相到唱腔,各方面都可以说首屈一指。

再加上老演员吴翠兰大姐,上台那个扮相、那个眼神,一颦一笑,真是勾人魂。

吴翠兰,马西铭

我们那会儿还小,每次演出的时候,都必定站在舞台旁边,学到了很多东西。

后来我接演这出戏,印象中导演没有专门为我排过戏,直接拉上去就演了,因为平常在底下学得太多了,看得太多了,《天仙配》里每个人的唱腔,我几乎都能背下来,包括老槐树的那段唱。

剧团演《珍珠塔》,我们老演员新演员全部全身心投入。我们不是专业的锡剧团,但唱得很到位,人家专业团体来看,都佩服我们。

马西铭的小方卿,丁大姐的姑妈,吴翠兰的陈翠娥,成艳菊的小丫鬟,那一颦一笑,每个人的舞台形象,印象太深太深了。

还有《万水千山》也印象很深。那是大型的话剧,所有演员真正是倾情投入。在我印象当中,每个人都值得我学习,我喜欢看,喜欢模仿,以至于后来排戏,哪个角色有什么情况不能上台了,立马就叫我顶上去了。

话剧《万水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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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纲二队,学到的东西终身受用


后来剧团出去演出,分成两个队,我在二队担纲。当时我的孩子很小,一岁多,就带到外面演出了。

外出演出,强度是非常大的。有一次在高沟演出,一天三场《天仙配》,嗓子都唱哑了。哪里都不去,天天睡觉,要把睡眠补足了,保护好嗓子,为演出服务。

我记得马西铭唱到最后的时候,嗓子都哑了,天天吃药,吃六神丸,加大剂量,以至于吃得头皮发麻,满脸都发麻。

在码头镇的时候,排黄梅戏《王老虎抢亲》,七天一台大戏上演,每天两场到三场。这个都归功于平时多揣摩,多看多学,从老演员身上,从年轻的优秀演员身上,学到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当时排淮剧《双玉蝉》,从娃娃生开始演,到后面是小生,这对我是非常大的挑战。因为我是南京人,不会唱淮剧,就一直听,尽量模仿,后来演出居然反响还是挺好的。

淮剧《双玉蝉》

在剧团那么多年学到的东西,可以说是我这一辈子都受用不尽的。同事与同事之间很亲密,经常是坐下来了,一句唱腔大家一起研究。我记得马西铭的《天仙配》“可叹我”那一段,后面有一个甩腔,那是有一次下午大家坐在一起玩儿突然就提到这个,然后我们就揣摩,你唱过来,她唱过去,“可叹我 老母亲 早年丧命”,那个甩腔我永远都记得。

当时我们团就是有很好的学习氛围,有录音我们就听录音,没有录音就凭自己的感觉,大家在一起揣摩。

正因为这样,我们团的演出水平不断提高。

可能是家庭遗传吧,我有点天赋模仿,学东西比较广一点,什么东西都能来一点点。

好像那时剧团里面演娃娃生的就我一个,是从《梁山伯与祝英台》演书童四九开始,然后演《罗帕记》里的王锦龙,从娃娃生一直演到小生。

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小书童

黄梅戏《罗帕记》王锦龙

我也演过老旦,比如《珍珠塔》中的方母。青衣我好像也演过。喜剧方面,如小戏《两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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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争不抢,甘做备胎


在团里人印象中,我的戏路子比较宽。但是我从来不跟人家争角色。今天叫我演这个,我很乐意;明天不让我演了,我也不生气。只要我学得到东西,就满足了。

所以当时在剧团里面,人们印象当中,我永远是个备胎,不管哪里缺什么,我顶上去,并且顶上去还能胜任。这是我比较骄傲的。

记得有一次到灌南演出《天仙配》。前一天因为转场,没有演出,我就回家了。演出当天,我直接到后台化妆。妆化好了,领导通知我:陈文霞,今天晚上不用你上了。

当时新调来一个演员胡艳萍,安排她去演这台戏了。

刚开始我有点情绪,心里头想:你们领导怎么这样做事的呢?你们要早告诉我,我不就不用化妆了吗?都准备穿衣服了。好像弄得有点丢人,有点难堪。后来又想,谁上不是上呢?而且人家是才调过来的,肯定要给人家机会,自己不能太自私。

这么一想,就心安了。妆一卸,我就到观众席去看戏。毕竟人家是专业黄梅剧团调过来的,有很多地方值得我学习。我认认真真在下面看了一场戏,确实好多东西都比我强。人家是专业的,唱了多少年的黄梅戏,不像我们今天唱这个,明天唱那个,把握得肯定没有人家准确。

从那以后,不管演任何的戏,领导让我上,我就上;不让我上,我没有任何怨言。

歌剧《瑶山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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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惧挑战,认真揣摩角色


黄梅戏《王老虎抢亲》中的周文宾,我反串小生。

作为女同志,在花旦这方面我肯定没有问题,转换到小生的时候,挑战难度很大。

平时我喜欢看戏,不管谁演的戏我都喜欢看,像马西铭在台上演的董永,《罗帕记》中的角色,一招一式,我都非常认真地去看。

经过一段时间的揣摩,演出的时候,周文宾一开始非常儒雅,到后面又是风流小生那种感觉,我刻画得还是比较到位的。

黄梅戏《王老虎抢亲》周文宾,1979

《天仙配》中我扮演七仙女。第一场七仙女还是小姑娘,整个就是个花旦,第二场她做了母亲,就是青衣那种角色了,必须要沉稳一点,深沉一点。

在这台戏上,我是认认真真地揣摩了角色的。七仙女产子以后,她的母爱和亲情要体现出来。再一个,一家几口分离,这种感情要把握好。还有就是王母娘娘、玉帝所施加的压力,要能够充分体现。

在人物的刻画中,经过导演提示,我自己做了很多很多前期工作,借鉴了很多,特别是“分离”这一段。以前我自己家庭那种状况,突然地就出现在脑海里,毕竟自己亲身经历过骨肉分离,所以我在舞台上表现的时候完全用的是真的感情,完全投入进去了。

黄梅戏《天仙配》,前排中间为陈文霞

在排《王老虎抢亲》的时候,海报已经贴出去了,戏还没排呢,才拿到本子,必须在七天之内把这台大戏演出来。

时间紧,我忙着背台词,学唱腔。孩子小,闹人,我就请亲戚把孩子送回去了。

送回去以后我更睡不着觉了,头脑里面全是儿子,就又捎信叫我爱人把孩子送回来。

在与孩子分别的日子里,对孩子的思念让我寝食难安,在演《天仙配》的时候,有很多的感触就是从那儿来的。母子分离真正是撕心裂肺的,在刻画这个角色的时候,演到这段,感情就特别地真,特别地纯,在台上自己好像都有点失控了。

因为有了生活,才能体会到那种情感,也才能刻画到位。

演出成功了以后,不管是老演员还是团领导,基本上还是认可的。

话剧《人生》,我演黄亚萍,对我又是一个挑战。因为话剧要求生活化,不像古装戏,还有舞剧、歌剧,可以用夸张的手法。

黄亚萍是高干子女,很傲气,她想得到什么就要得到什么。对这个人物的刻画,必须抓牢她那种高傲。同时还要注意,她不是女一号,一号是刘巧珍,两个人性格反差一定要大,但又不能过于张扬,所以这个分寸的把握是非常重要的。

在镇江演出,台上演员痛哭流涕,台下观众哭声一片,说明这个人物被观众认可了。

我们《人生》这台戏在淮阴也是非常非常地成功。

黄梅戏《天仙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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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别剧团,终身想念


1970年进团,那会儿是天真得不得了的小姑娘。在团里面十六年,32岁我离开剧团,为了孩子,我忍痛把专业舍弃了。

离开剧团的时候,我真是舍不得走。团里也不想让我走,因为老演员身体不好,青年演员结婚的结婚,生孩子的生孩子,我那会儿在团里确实是比较顶用的。一个演员到了30岁左右的年龄段,是艺术生命的黄金段,在舞台上塑造人物不是太费劲,很容易就能抓住了。再说,我和所有的老同事、新同事关系都处理得非常非常好,跟每个人都非常亲切。

我们剧团像个大家庭,到哪里演出啊、转场啊、搬道具啊、抬大箱子啊,人人都不护力,大家都抢着干,装台、拆台,像个大家庭。

调出剧团后,16年的生活轨迹一下子就改变了,生活节奏完全不同,很多很多的不适应。

因为是剧团下来的,当时淮阴纺织局要搞时装表演,参加省里面的比赛。厂领导就跟我说,明天你就到纺织局去报到。

第二天,我就跟着纺织局的副局长一起到苏州去学习。可以说,我是淮安市第一位时装表演队的导演。

当时从各个单位抽模特儿,大家都是一窍不通。我有舞蹈基础,模仿力又强,到苏州去学习,回来就自己揣摩。那么多的学员,一点基础都没有,全是我手把手教。时装表演队在淮安演出非常成功,当时市长徐燕、副市长张步甲,他们经常去看我们排练,看我们演出,给了我很高的荣誉。

做了一年多时间,我回到厂里了。一开始叫我做仓库保管员,我一边干一边学,很快就胜任了这个工作。

然后又把我调到工会做工会干事,后来我又先后做了宾馆的经理、床上用品的生产厂长。

参加歌唱比赛

一路走来,我最大的收获还是在剧团。在剧团历练得太多,其中有好多值得学的东西,有好多哲理的、新的东西,在生活当中慢慢地就吸收了。

所以对我来讲,剧团16年的付出,是值得的。

我现在已经60多了 ,人生已经走了一大半了,我对家庭没有遗憾,因为我继承了我爸爸妈妈的好的传统,与人为善;对我的父母我尽到孝心;唯一欠缺的,是对孩子有点内疚,当时因为顾了演出,孩子经常没人管,没人问。到了厂里面,我又做了中层干部,一心扑在事业上面,对儿子我还是有点欠缺的。

感谢这么多年来,一路走来,我的好姐妹,好哥们儿,还有我的老师、前辈,包括我家的父母、姐妹,所有的亲人,我想对你们 说声感谢,你们对我的帮助太大太大了。

我所相处的好朋友,几十年都像亲姐妹、亲兄弟一样,这是我人生最大的满足。

他们给我太丰富太丰富的东西了。

再一次感谢所有我敬重的、我爱戴的,亲朋好友。

陈文霞老师、马西铭老师做客知行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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