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朱玉华：我爱家乡的马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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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玉华
湖南浏阳人，现居悉尼。《中国乡村》杂志、乡土文学社认证作家，华夏精短文学学会签约作家、天津散文研究会会员。出版散文集《茴香情》。
我爱家乡的马尾松
湖南 朱玉华
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田土山水全都改变了模样。
我熟悉的马尾松没有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油茶、水果或药材基地。虽说这些经济林可以带来不错的收入，可没有了马尾松的家乡，让我感到陌生。
马尾松是家乡最多的树种，山岗坡地到处都是它的身影。
只不过大家不称它马尾松，简称为松树。
我爱家乡的松树，尤其那种叫“榛光”的松树，虽其貌不扬，甚至有点歪头劣脑，但它含油量高，容易点燃又耐燃烧，很多人用它照明。我和小伙伴们常常将它砍成4、5寸长，拇指大小的棒棒，装在铁丝铬里，点着后用一根系上铁丝的竹竿挑着，晚上到田野里照泥鳅，收获总是满满的。
我们爱家乡的松树林，它既有王维笔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韵味，也有白居易诗中“偃亚长松树，侵临小石溪”的景致。躺进树丛中捉迷藏，爬上树桠掏鸟窝，给我们带来了无穷的乐趣。累了，在树阴下或坐或躺，任清风吹拂，听蝉免费歌唱。
秋风乍起的时候，母亲常常带我进山扒松叶。枯黄的松叶毯子似地铺在地上，不用多久就能装满柴篮，成为母亲烹饪美味的燃料。那生成的袅袅炊烟竟是我至今难以忘怀的乡愁。
松树，伴我们一起成长；松树林，储藏了我太多的童趣。
每年秋后，村上森林管委会成员会选择那些比较密集，相对高大的松树削去一块皮，这就相当于贴出的死刑判决书。随后，更多的人根据“判决书”将松树砍倒，再按家庭人口的多少分配到户，用以抵御冬天的寒冷。
松树砍倒后生命也就终止了，不像其他树种，树蔸会长出新苗，可大大小小的松树苗却到处都是， 这让我感到奇怪。
父亲讲了个故事：
从前有个农家子弟做了皇帝，一次皇帝上山打猎，不小心被松树绊倒，生气地骂道：“断子绝孙的松树！”皇帝是金口银牙，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这一骂，松树砍后就不发新芽了。这事传到皇帝母亲耳朵里，她忙将皇帝叫到跟前说：“儿呀，松树对我们有恩，娘当年就是点着松枝把你生下来的，松树一定要保住呀! ”皇帝一听，心想，说过的话不能改口，母亲的意愿也不能违背，于是说道：“飞籽又发孙！”
父亲说，“真要感谢皇帝老娘，你看山里的那些小松树苗就是靠种子长出来的。”
我终于明白，陶铸在《松树的风格》一文所说的：“只要有一粒种子，它就不择地势，不畏严寒酷热，随处茁壮地生长起来了。它既不需要谁来施肥，也不需要谁来灌溉。狂风吹不倒它，洪水淹不没它，严寒冻不死它，干旱旱不坏它。它只是一味地无忧无虑地生长。”难怪小松树苗到处都是。
松树苗随遇而安，只要有阳光雨露，就拼命地将根系向下伸展，吸取大地的养料。即使生长在石缝里，也丝毫没有营养不良的感觉，一样的郁郁葱葱，一样的积极向上。
有一年，村里引进了一批国外松，栽后没几年，就郁郁葱葱一片，而且树杆挺直，确实比土生土长的马尾松要胜出一筹。可是一场大雪，所有的国外松全部拦腰截断，惨不忍睹。而马尾松却依然如故。“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我想，陈毅元帅赞美的，应该就是马尾松吧。
松树不娇贵，却有着积极的担当。树杆不论大小，枝叶不分青黄，都能发挥其特有的作用。且不说木材用途广泛，就连小松树条也是做椅子的上好材料，它韧性好，做出来的椅子，既轻便舒适，又结实耐用。绝对是家家必备之物。这种椅子，还是新娘的必然嫁妆之一，刷上红红的油漆，画上“花好月圆”之类的图案，十把或八把的系在竹竿上被人抬着，跟在新娘的花轿后面，敲锣打鼓地走在送亲队伍中间。
家乡有专做这种椅子的手艺人，他们将拳头大小的树杆削去表皮，根据需要裁成适当的尺寸，经过一番锯凿刨加工后，一把把人人喜爱的椅子就拼装成了。椅子的四条腿是由两根等长的松树条做成的，每根在适当的两个部位将木质挖掉，只留下树皮，然后折成凵型，转角处套进相应的圆木条，中间嵌上木板，三向装上围栏，一把椅子就大功告成了。虽然也有用柳树或竹子做这种椅子的，但质量远不能和松树椅子媲美。
父亲常常将“水浸千年松”挂在嘴上，每遇塘墈圳墈蹋方，先向护林员打声招呼，砍几株松树做成树桩，一排排打下去，再垒上泥土，问题就解决了。家乡陷泥田多，人不小心踩进去就有被淹没的危险,人们将一根根松树放进去，人站在松树上就能安全耕作了。松树不易腐烂，放一次可保很多年，这是其他木材难以胜任的。
松树全身是宝，脂液可制松香、松节油。
此外，松树的药用价值也令人刮目相看。
小时候，河滩上砍倒了一株硕大的樟树，几个叔叔忙着砍树枝，我们跑去看热闹。堂哥跑在最前头，因为靠得太近，左手臂被挥动的斧子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流如注，大家一片惊慌。这时，只见一砍树工人急忙上山摘来一束松树花，捣碎后敷在堂哥的伤口上，血立即被止住……没过多久，堂哥又和我们玩在一起，不注意，几乎看不到他手上有疤痕。
至于松针，我们叫它松毛的，如果你认为它只能当燃料，最多取其汁用于防治庄稼的病虫害那就大错特错了。
松毛有祛风燥湿，杀虫止痒，活血安神的作用。对风湿痹痛，脚气，湿疮，癣，风疹瘙痒，跌打损伤，神经衰弱，慢性肾炎，高血压等都有疗效。《本草汇言》有“凡关风湿致患者相宜”的记述。现代科学研究也证明，松毛含有丰富的氨基酸和维生素，集药用、养生、预防疾病、抗衰老等成分于一身。松针茶成为很受人们欢迎的绿色天然保健饮品，还可开发护肤品、洗发品、洗浴品、安眠枕等日用品。有学者专门编著了《松针疗法》《松针革命》等书籍。
松树皮我是最熟悉的，因为父亲常说他的双手像松树皮。其实不止是父亲，太多数乡亲的手都粗糙得像松树皮。
看上去并不美观的松树皮，却有赤龙鳞、赤龙皮的美称。《本草纲目》记载：松树皮有“收敛，生肌” 等功效。可治烧烫伤，小儿湿疹。《全国中草药汇编》也说松树皮有祛风除湿，活血止血，敛疮生肌的功效。
此外，松树的观赏价值也是大家熟知的，是坚贞、高洁、长寿的象征，松、竹、梅被尊为“岁寒三友”，其风骨和品格，历来为人们所称道，入画，诗咏的作品无以计数。
松树不图索取，只有付出，不事张扬，耐得住贫瘠，忍得住饥寒的性格极像我的乡亲，不论生存条件多么艰辛，都会绽放出生命光彩。
家乡的松树，也就是马尾松，虽然已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但我透过乡亲们的身影，仍能感受到松树的风姿以及坚强和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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