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险中求,来自不可描述之地的未知蘑菇也敢给人吃?
“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不知为什么最近流行这首儿歌。我们都知道蘑菇不能瞎吃,可是自古至今都有瞎吃的,现在就来看一个古人瞎吃蘑菇的故事:
明朝万历年间,福建龙溪有个叫林茂的读书人,嗜赌如命,荒废了学业,耗尽了家财,眼瞅着日子过不下去了,他便想去投奔在广州经商的表哥。到了广州,却听说表哥去了香山县做生意,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他一想干脆去香山县。
来到渡口,这里的规矩是上船时领一个牌子当船票,快到达时凭牌交钱登岸。他明知自己兜比脸干净,但有这空子必须钻,先上船再说!空子是钻了,只因心烦意乱,加上福建广东两省语音不通,竟然上的是开往肇庆的船。
船快到了,艄公开始收钱,同船的六十五个人都交了钱,到林茂这儿他可怜巴巴地把外衣脱了下来,说一时疏忽没带钱,先用衣服抵了,等找到这里的亲戚再来算清船钱。艄公看他一副斯文模样,衣着破旧也没带行李,一下发了善心,衣服也没要他的,让他下了船。
上了岸他向人打听曾经记下的表哥住处,才知道这儿是肇庆,彻底傻眼。
怎么办?先吃早饭呗!还是老样子,走进一家小店先行开吃,吃完结账没钱,脱衣!小饭店老板没那么善心,但也只能无奈地收下那件破外衣(那时候衣服还值点钱,好在早餐也不贵)。这下,连能表明书生身份的长衫都没了,林茂俨然就是个衣衫不整的贩夫走卒。他倒也不慌,因为慌也没用,既来之,则安之,在肇庆街上逛逛再说。
不知不觉走到一座巍峨的衙门口,只见一群人指指点点说着什么。凑过去一看,人们都仰着头看衙门外墙上的一张榜文,交头接耳。他也抬头观看,榜文上说:
两粤总督吴元夫的独生子年仅弱冠(二十岁),身染一种怪病,周身发黄,呕吐腹胀,不能饮食,遍请本地名医,投百药而无效,特此张榜,延请神医。那榜上最后一行字让林茂双眼放光:“有能治者与百金。”
百金啊!——给我这百金,岂不美哉!——这事我得管!——不行,我不懂医啊!——算了,懂不懂先揭了榜再说……
林茂的作风向来是“先占便宜再找辙”,“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所以毫不犹豫上去就把榜揭了。围观群众一阵惊呼。
林茂心里有个算计:榜文无意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吴元夫自称龙溪吴元夫,说明这位总督大人跟我是同乡,到时候就算治不好病,总督大人看在同乡的份上也得管我一口饭吧。(没错,古人非常重视同乡之谊,也不过是近些年来随着交通日益发达,人口流动频繁,人们的老乡意识才慢慢淡薄了。扯远了,言归正传。)
看榜士兵一看,这谁呀,衣冠不整走路东倒西歪的也敢揭官榜,反了!可又一想,万一是神医呢?别得罪他,带进去再说吧。
升堂大鼓击罢,吴大人升坐中堂,一看揭榜之人虽形象寒酸却有读书人的样子,加上小儿重病弄得心绪不宁,所以语气带有几分和气,先问林茂是否懂得医术(这不是白问么),林茂毫不含糊地说:“懂!”又问林茂姓名籍贯,当听说是“龙溪人”时,一听是同乡,不由多了几分信任,忙令左右赐座。
简单客套后,吴大人即命扶公子出来相见。这吴公子果然病得不轻,脸象金箔一样黄,肚子隆起像个特大号的水瓢,出气多进气少,要不是有下人扶着马上就躺下了。
林茂心话,这我哪儿治得了啊!可表面上却装模作样地号起脉来,号完左手号右手,都号完了,沉默不语。吴大人焦虑问道:“小儿这病先生能否医治?”林茂略一点头道:“令郎没啥大病。”左右众人都掩面窃笑,心说:这人是不是专业学医的不知道,专业吹牛是肯定的,那么多名医都不行,你一个叫花子样的能治?
吴大人又关切地问:“需何药医治?”
林茂答:“这个嘛,普通那些君臣佐使之类的药方肯定是不行的,需一单味草药才可药到病除。”停顿了一下,又加上一句:“此药需我亲自找来。”便再不多说。
吴大人不敢细问,毕竟医家都有祖传秘方,不宜深问。忙令左右摆设酒宴款待“神医”,又传令中军官酒席之后即刻出发,与“神医”一同去取“神药”。
酒席摆上来,林茂的眼睛又发光了,肚子“唱歌”大半天了,正等着呢!他顾不得许多,甩开腮帮子,一桌山珍海味可劲招呼。
众人伺候着如此做派的“神医”真是一言难尽,没法子跟着他节奏走吧。林茂酒足饭饱,换上总督赐给的新衣服,这才不紧不慢地跨上中军官牵来的战马,二人一起出了都督府,前去“取药”。
林茂心想,去哪儿呢?——药铺,那绝对不行,自己一味药都不认得,立马儿露馅。——开溜?不行中军官那口刀可不是吃素的!——干脆,“采药”吧。
他煞有介事地便问中军官,此地可有林木茂盛、人烟稀少之地?中军官想想道,那只有城外荒地了。“好,就去城外。”林茂答道。
二人出城,专往行人稀少的野地走。突然,林茂感觉肚子非常“给力”,——坏了,肚子里美食太多开始干架了!——不行,太痛了,先上个大号!
林茂抬手一指一片林间空地,说道:“就这里”。一翻身下马,让中军官在此等候,不等中军官答话,就钻进旁边的树丛“找药”。
“找药”的步骤是先解开裤子再蹲下,然后痛快地进行。他一边解决一边四下张望,别说,这么僻静的地方也有人光顾过,地上干粪便有不少呢。忽然,他瞥见在一棵大树根部,有一个白色物体在日光照耀下非常刺眼——那是一只巨大的白蘑菇。
大号上完了,他拔下那只又肥又厚的白蘑菇往袖子里一揣,齐活。中军官正等得焦躁,只见林茂一脸轻松地从树丛里出来,说道:“仙草已得。”
日头偏西,二人才回到了总督府。见到吴大人,林茂从袖中取出特大号白蘑菇,要他命令厨师将这棵“仙草”煮了汤给少爷服用。吴大人深信不疑,立刻安排。林茂暗想,晚饭又有着落了。
用罢晚宴,林茂做出要告辞的姿态,可是吴大人去坚定地挽留他今晚留宿在总督府。林茂明白,这比露宿街头恐怖,小命能不能保住就看这一晚上的造化了。虽然暖床锦被,可他翻来覆去,一宿没睡。
天还没亮,就听后宅传来急促的喊声:“有请林先生!”林茂心里咯噔一下,穿衣的手都在抖,没等他把鞋穿好,就被几个家人簇拥进了后宅。
只见一人坐在床头正大口喝粥,正是吴公子,看到公子面色已现出血色,林茂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他问公子服了仙药之后感觉如何?公子断断续续地说明了当晚的情况:昨晚喝过药汤一个多时辰后就开始呕吐,吐了满满一盆,呕吐物中有三根像红色皮筋一样的东西,拿起细看才发现是沾满了血污的头发丝,纠缠成一团,非常恶心。吐完,一下就松快了,肚子也变平了,特别想吃东西。
公子要起身拜谢,被林茂拦住。此时,吴大人也来了,满面喜色,向林茂连声称谢。林茂谦逊摆手,“哪里哪里、岂敢岂敢”说个不停,心中却说,这都哪的事啊!还是该我走运!
此后,林茂在总督府内住了数日,每天好吃好喝被伺候着,公子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健康了。林茂心想,这医生演得差不多了,见好就收吧,便向吴大人辞行。吴大人见“神医”挽留不住,即令摆下一桌丰盛的告别酒宴,酒过三巡,他命人把礼物呈上来。林茂一看,太吓人了:冬夏衣服各一大箱,金条十根,白银三百两。
吴大人又指派一队亲兵,命他们来日驾驶战船把林先生护送回龙溪。林茂称谢不止,又说,眼看明日就要启程,今天在下还想独自在这肇庆城中游览一番。吴大人要派人护卫, 他拒绝了,说单人独骑最好,吴大人不好驳“神医”的面子,就答应他自由行了。林茂出了总督府,看看确实无人跟随,便纵马来到城外,到了解大号的那片林子,找到采白蘑菇的那棵大树。他捡起一块石头刨开树根下的粪土,露出一个奇怪之物,凑近细看,竟然是一把腐朽的木梳!原来,那只大白蘑菇是从这把朽木梳子上长出来的。
回城的路上,林茂低头琢磨,突然醒悟:木梳能梳头,公子误食人的发丝,百药无效,也只有这把木梳上所生之物——也就是白蘑菇,能把他肚里那些肮脏纷乱的发丝给梳理出来呀!
林茂风光无限地回到故乡龙溪,从此之后,他不再痴迷赌博,开始潜心研究医理药理,后来真成了一位名医,从此变得更加富有。
好啦,最后点评一下:
这样的志怪故事虽然时间地点人物一应俱全,有鼻子有眼,但读者切不可当真。最重要的一点,未知蘑菇是高危物品,救命不清楚但要命肯定没问题,不管是红伞伞还是白伞伞,不懂一定要远离!
其次,也许有读者感觉到了,这个故事带着那么一丝的反讽色彩:当权之人往往很爱相信那些大言不惭好吹牛皮的破落户,对真才实学反倒一无所知,一旦这些吹嘘浮躁之人误打误撞成功了,他们就会赢得更多声誉和财富。
当然了,你也可以从故事中读出来“富贵险中求”、“浪子回头金不换”什么的。
最后想说,古人的药理其实都带有原始巫术思维色彩,木梳能理发,故木梳生菌可以治由发丝引发之病。其实呢,我倒是觉得那位吴公子得的是相思病,病根儿在思(丝)上,心病还需心药医,所以只有心上女人的木梳能治他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