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1949年的电影,太开放了

一直以来,我们对“大”有一种偏执般的追求,不论是说故事,还是讲道理,都喜欢“以大为美”。
比如,我们常说,一个人要分得清“大是大非”;说一个人有境界,也是“大彻大悟”。
慢慢的,作为普通人,也染上了“宏大叙事”,喜欢把一些小事,上纲上线为“大问题”,动不动就跟家国、世界扯上关系。
这样把一切都“放大”的做法,不但容易让人疲惫,而且往往逼出的是一些口是心非的虚伪之人。
人活这一辈子,能明白一些小道理,恪守一些为人处事的小准则,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在小事、小关系、小环境里能做到有理有节的人,往往在所谓的“大是大非”面前,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相反,那些喜欢拿“大是大非”要求别人表态、过关的人,往往是为了一己私利,并不像看上去那么伟光正。
这样的人,在小事、小环境里,也常常是自私自利,不得人心的。
这样的例子,我们在历史上见过太多了。
在拍电影方面,这些年,主流电影更是怎么“高大”怎么拍,把故事架空到特别大的层面,眼高手低,失去了对日常生活的洞察力。
可那些真正打动我们的,往往讲的都是一些小故事、小道理。
比如说,日本导演小津安二郎,一辈子拍的都是家庭里母子、父女间的那些小事,但过了几十年再看,却依然动人而不过时。
其实,在我们中国,也有很多这样“小而美”的电影,其中有一部就是1949年上映的《哀乐中年》,这电影的思想意识之超前,到今天依然令人震惊。
这是一部黑白片,拍的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老上海。
电影开始于一处墓地,主角陈绍常带着三个孩子给妻子扫墓,偶遇一位好友。
听好友说,自己的女儿经常受后妈虐待,原本有意再娶的陈绍常因此断了这个念头......
陈绍常是一所小学的创办人兼校长,虽然办教育不赚钱,还得常常求人捐钱,但他觉得教书育人是有价值的事,也就不改其乐。
转眼间,十年过去,孩子们都长大了。
大儿子建中很有出息,从小立志要去银行上班。
果然,建中毕业就当上了银行职员,还得到经理赏识,娶了他的女儿。
不久,他就飞黄腾达,成为上海滩知名的银行家,买了一座带花园的洋房,把爸爸、弟弟、妹妹都接去住......
但新房子离陈绍常的学校太远,他必须每天挤电车去教书。
大儿子建中觉得这传出去,要让亲戚朋友们说闲话,大银行家自己坐小轿车,却让老父亲挤电车上班,这像什么话?
于是,他劝父亲别去工作,在家做老太爷,享享清福。
但陈绍常不愿意,他说:
我还不老,做什么老太爷呢?
儿子却说:
这你就错了,一个人老不老,不是拿他的身体、精神来做标准,而是拿他的身份、地位来决定的。
儿子指着他继续说:人家觉得你现在是一个老太爷了,你就得按照老太爷的路子走,不然,人家看了就不顺眼。
可以看出来,儿子不想让父亲工作,不是怕他辛苦,而是怕别人知道了,自己面子上过不去。
作为儿子,他虽然是年轻的一辈,也接触了西方的资本体系,做了银行家,但内心里,却仍然是十分传统的老一套。
说话做事,更在意的是别人怎么看,而不是怎么做更好。
你别说,到今天,我们身边也仍然有很多这样的人。
他们不仅习惯用别人的眼光来作为自己做人的依据,更习惯用自己的眼光,去评判别人的生活。
只要有人不随大众,不随主流,他们就会群起而攻之。
这样的人,你在今天的社交媒体上随处可见,而且特别奇怪的,还以年轻人居多。
用《哀乐中年》里的一句话评价就是:
你以为他们就年轻吗?绝对不是,他们不过是未老先衰的一群罢了。
作为年轻人,听到这样的台词,我都觉得坐立难安。
在电影里,虽然不情愿,但为了不给儿子丢脸,陈绍常还是辞了职。
到了他五十大寿那天,儿子为了讨他开心,送了他一个大礼:一处寿坟。
给他死后做墓园......
这下陈绍常不开心了。
儿子却自以为是告诉他,将来总有这么一天,没什么好害怕的。
陈绍常说:
我不是怕死,我怕的是等死。
这一句,可真是说尽了中年人的悲哀。
就像电影里说的那样:
我老觉得我们中国人除了青年,就是老年,好像没有中年似的,其实最可宝贵的是中年。
大儿子建中不让父亲工作,一是怕给自己丢脸,二是觉得既然自己不缺钱,为什么还要让父亲工作呢?
在他看来,工作的意义,不就是赚钱吗?
不得不说,他这种想法,今天仍然很流行。
我们今天时髦的词——“财务自由”,说的不就是这样的价值观吗?
年轻时拼了命地工作,为的就是攒够钱,以后再也不用工作。
可在电影里的陈绍常看来,工作的意义绝对不只是赚钱,更是发挥自己的价值。
像他这样的年龄,有学问,有经验,正是人生最成熟的阶段,本该是好好发挥作用的时候。
如今倒好,因为儿子有了钱,他却啥也干不了,只能在家等死了。
《哀乐中年》这部电影是1948年拍的,你一定想不到,在那样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还有人在拍电影。
而且拍的不是内忧外患,也不是家国情怀,而是这样一个小家庭里的日常琐事、人情冷暖。
《哀乐中年》中使用的很多电影手法,放在今天仍然不过时。
比如,电影里的几个转场特别有意思。
还在读书的建中,说长大后要去银行当职员。
说着,镜头从上往下,移过他的全身,落在他的脚上;再往上移,他就“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银行职员了。
一个镜头的摇移,就交代了十年的时间变迁。
又比如说,陈绍常不讲究面子,为了省钱,在街边小摊刮胡子。
儿子建中和女朋友逛街正好遇到了,这让建中觉得很丢脸。
做父亲的陈绍常不高兴了,说:将来你们结婚,可别请我当主婚人。
话音刚落,下一个镜头就是建中的婚礼现场,作为主婚人,陈绍常站在台上,看着儿子儿媳,表情复杂。
这样的转场,节奏明快,处处透着小幽默,让整部电影趣味横生。
而且,又一下让人看明白了,父子之间,因为对财富和面子的不同看法,产生了隔阂。
在那时的电影里,他们就在认真地表达,要打破传统迷信,崇尚自由精神;要打破死亡迷信,应该珍惜活着的人......
让人耳目一新的是,在这部电影里,打破陈规的是年纪更大的父亲,而年轻的儿子,反而成了固守传统的老顽固。
做父亲的,一辈子做的都是一个小教员,做一些小善事。
而追求传统的世俗成功的儿子,想要的是做大事,赚大钱,喜欢的也是讲大道理。
有一次,电台请儿子去演讲,讲的就是一个大题目:《青年人的修养问题》。
刚刚在家还打着麻将的建中,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认为青年人的修养问题,最重要的就是不赌博,赌博是最不道德的行为。像兄弟我,就什么赌博也不会。
在家的父亲都听不下去了,摇头叹息:
现在的社会名流,恐怕都跟我儿子一样,把欺骗当做一种职业。
你看这话说的,放在今天好像都不过时。
我们都见过太多这种人,嘴上讲着大道理,心里动的却是损人利己的小心思。
更超前的是,这部片子还出现了老少恋。
在家和儿子不对付,陈绍常只好常常往学校跑。
一来二去,和老友的女儿,现在任校长的刘敏华产生了感情。
照年龄来说,他足以当刘敏华的爸爸了,但刘敏华思想前卫,从来不顾及他人的议论。
别说在当时了,这事即使放在今天,也会有不少流言蜚语。
听了这事,最爱面子的大儿子建中极力反对,还说如果父亲要和刘敏华结婚,就不准他们住家里,还要让他作为小学董事长的岳父,辞掉刘敏华的校长职务。
不顾儿子的反对,陈绍常还真搬了出来,最后竟然在儿子给他买的墓园里建起了平房。
工人看不下去,说:墓地怎么能住人呢?
陈绍常说:活人总比死人要紧。
思想前卫的刘敏华说:
我们中国人真是一个古怪的民族,对于死看得这么重要,而并不讲究怎么样好好地活下去。
你看这台词,一句句都扎在我们的心里。
你说今天的我们很多人,和七八十年前的刘敏华比,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呢?
电影最后,陈绍常和刘敏华不但结了婚,生了个孩子,还在墓园里重新白手起家,办起了学校。
《哀乐中年》以墓地开始,以墓地结束,但是讲的却并不是关于死的问题,而是关于如何更好地活着。
电影里,陈绍常有一句台词特别打动我,他说:
我现在才知道生命的可爱。在我的面前不管是一片云、一条河、一颗树、一把土,我觉得它们每一样都是活的。
看陈绍常的心态,我真觉得佩服。
一个人年不年轻,还真不是看他的年龄和外表,而要看他的心态,看他的思想。
就像一部电影过不过时,也不是看它拍摄的时间,看它应用的技术,而要看它的故事,它的内核是先进的,还是落后的。
像《哀乐中年》这样的电影,我觉得放在今天,仍然可以说是年轻而超前,甚至在很多地方,要让今天的我们觉得羞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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