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散文诗丨父亲说:所有冠冕堂皇的孤寂,根本不值一提
夜宿天蓬山寨
漆黑的山庄,让我想起煤一样黑泥土一样金黄的父亲。
父亲的肉体,塞满了泥土,毒气,巨石,雨水与金属。他挖煤,所有的煤石,钻进他手无寸铁的躯干,和饿狼一般,撕咬他纯净的骨头。每当夜深人静,他的血骨,发出黑光。下雨天,他就去地里播种秋天。将一家人,黄金般的日子,播出穹空下的幸福。雨水沿着他的肌肤,觅到放肆的乐园,一滴滴匍匐在上苍的怜悯之外。父亲双手捧着深深浅浅的皱纹,像一个老兵捧着岁月,背回自家的蚂蚁。父亲说:所有冠冕堂皇的孤寂,根本不值一提。
一只蚂蚁的命运,和一个农人对活着的价值紧紧系在心底。将时光蔓延给金属,煤石,泥土,地气,穷尽一生,一切归途都将在土壤和水里,完成生命最后的结构。
父亲,请原谅我这么迟,领悟了夜的魅力。
我连夜启程,披星驾月,奔回父亲床边,只想陪他一同,去播种大地所剩下的,为数不多的黄金。
太白积雪
看见秦岭,我便看见了故乡。这里所有的树,和故乡的颜色很近,鸟群,野花,积雪,溪声,和故乡摇曳的步很近,但我的心,距离故乡零落的方向很远。所有人伸长了脖子,在谛听雪山下的步声。风的呼吸,举重若轻。
在深山,一行人遇见一个满额皱纹的老农。他的背篓里放着镰刀。斜阳从树上掉下来,掉进老农的梦中。他告诉我,前面不远的北方,有很多收割时间的鹰。鹰是这座高大的山脉上的先知。老农或许是那养鹰的神人。顿立敬仰,便追踪老农的脚步,一路荆棘随影。空山新雪后,一朵无名小花,在追逐一滴水偿还上辈子所欠的感情。
农人不见了,雪山也望不见尽头。我试图向衣不遮体的白雪问路,积雪照亮了村庄的火焰。受伤的腿骨,开始诉说山月遥远的疼痛。一座村庄的内部,到底隐居了多少个饮雪的神农?一座山的脚底,到底有多少宝藏,将世外的俗人一波波引向秘密的低谷。
风拒绝了寒冷露骨的诱惑,这干净利落的性格多么像我。岭下的村人,将自己的灵魂,安放在炊烟的头顶。但是我,将自己的心灵,埋在太白山下,希望今生今世,幸福的火焰带着神农的真切的庇佑,遇见一个爱我雪白如鹰的人,将我的真身不顾一切从热土里含泪捧出。
选自左右散文诗集《我的耳朵是一座巨大的寺庙》
【作品赏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