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通古今
文 | 张听雨
20世纪是打击乐飞速发展的一个世纪。在西方，当管乐与弦乐的特殊演奏法即将开掘殆尽之时，打击乐这包罗万象的乐器门类越来越为西方作曲家青睐。而将目光投向中国民族打击乐，近年来走着兼容并包之路，也使这一学科有着飞速的发展，我们看到更多优秀的演奏家，更多为民族打击乐创作的作品。8月14日，上海民族乐团上演了“异响天开”打击乐专场音乐会，音乐会的曲目与演绎皆能反映出民族打击乐多样的面貌。“打通古今”来自司马迁的《报任安书》中的“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笔者谐借作为题目。
上半场的曲目都是所谓的“室内乐”——独奏与重奏，在其中我们能听到古今中外的作品的交流对话。中国古代传统打击乐作品种类繁多，有的技巧繁难，当日演奏的《牛斗虎》与《锦鸡出山》显然是这场音乐会曲目中“古”的代表。由《牛斗虎》是绛州鼓乐，中国大鼓二重奏的两位演奏家象征着争斗着的牛与虎，乐曲紧张而热烈。观看带有图腾性的动物的厮杀打斗，是东西方文明中一直有着的、随着社会文明化不断被弱化的传统。观看古代雕塑的图案，我们可以从古希腊的神兽“格里芬”争斗一直观察至中国汉代的“虎噬羊”，《牛斗虎》显然也来自这样的审美情趣。土家族打溜子《锦鸡出山》由两个主奏演奏者敲击铙钹，另有二人伴奏配合。两个人分别演奏的切分节奏逐渐加密成为峥嵘填满全场的颤音，我戏称其难度胜于一位演奏家手脚配合的巴赫《d小调托卡塔与赋格》。打击乐音乐会不仅因乐器繁多具有听觉上的趣味性，打击乐演奏家驾驭各类组合乐器的以及演奏中的举手投足都颇为“可观”，这点在“民打”演奏上体现得尤为明显，两首“仿生作品”更是如此。不断加速是打击乐作品中常见的发展方式，渐快的过程是否均匀致密并保持着音乐的紧张度是演奏要义，当晚的演奏显然做到了这点。
《智取威虎山》的改编我没想到以两架马林巴的形式，这样的改编我想还可有些调整，有的转调衔接略为生硬，单纯以两架马林巴演奏也距原曲的气质甚远，在打击乐上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演奏Ivan Trevino著名的《Catching Shadows》则看出“民打”对“西打”作品的汲取，这部融合了古典与摇滚风格的作品由马林巴重奏改为加上爵士鼓的四三重奏十分适宜,是打击乐的经典重奏作品，如今越来越多的“民打”也开始演奏“西打”的曲目。
上海民族乐团打击乐首席王音睿无疑是这场音乐会的大拿与活宝，这场音乐会他身兼数职：演奏包括自己创作作品在内的多首曲目，担任串场的主持人，甚至在中场休息还要参与摆台。（顺便说一句，打击乐的摆台十分辛苦，打击乐演奏家的大量时间花在这上面）他演奏时的活跃姿态像极了迈克尔·杰克逊的太空漫步，而作为客串主持，其幽默风趣的语言则有海派清口的幽默。这次音乐会上还呈现了两首他的原创作品：手碟独奏《心之旅》与打击乐二重奏《争·融》是完全两类作品，却都很有效果。演奏家创作作品优点在于能找到这件乐器适宜的音乐形象，并充分发挥出乐器的技巧。手碟（Hang）本场演出中最年轻的乐器，2000年才被瑞士人菲力‧霍那（Felix Rohner）和萨宾娜‧谢雷（Sabina Schärer）发明。王音睿充分发挥了这件乐器的“冥想气质”，作品安谧而空灵，外形如同UFO的手碟在他的手里幻化成《哈利·波特》中的冥想盆。《争·融》则听来鼓角峥嵘，是打击乐重奏的经典写法,打击乐的经济型淋漓尽致，我们可以看到两位演奏家在密集的滚奏中还能做到精确的撞槌。以槌为刀，民族打击乐的武侠气质尽出。
下半场是是有民族管弦乐队伴奏的三部协奏曲式样的作品。《夜深沉》是经典曲牌，改编为鼓与京胡与乐队的形式，能听出上海演奏家演奏的京胡更为纤细柔和，别有一番韵味。
作曲家唐建平的《仓才》与刘长远的《龙跃东方》显然是这次音乐会曲目中“今”的代表，是当今中国乐坛上演很高的两部打击乐协奏曲。“仓才”是象声词，指京剧中锣和钹的两种声音。尽管作品取材于京剧音乐，但整体的现代音乐语言更为吸引我。此前听过交响乐团的原版，此次也头一回听到民乐队的版本。此前听过“西打”演奏家演奏《仓才》，能听出从作品的发力方式和音乐形象的着重点二者还是有些差别，西打演奏家发力更讲究“向上”的弹性，“民打”更注重向下的爆发力，后者对民族风味的刻意突出更为明显。《龙跃东方》恰好刚刚出版附梓，这部作品的语言则完全是民族化的，龙腾虎跃的欢乐场景“跃然鼓上”，王音睿也是这部作品的首演者。这两首作品的打击乐独奏技巧都十分繁重，而演奏家在出色地完成了技术表达之余，还将打击乐特有的生机勃勃表现得活灵活现。
可以看出，上海民族乐团十分注重与观众的互动，返场演出了墨西哥名曲《龙舌兰》，指挥姚申申与王音睿积极地带领观众一起打节奏，并在乐曲中喊出代表龙舌兰的“Tequila”。节目单中还负有关于这次演出的问卷调查，可见乐团对于受众的密切关注。在演奏方面，乐团之间和指挥姚申申也有着非凡的默契。
音乐会的选曲可谓“打通古今，囊括中外”，亦侧面反映了民族打击乐的蓬勃发展。看到演出节目单的介绍：当晚的打击乐演奏家中几位都是多面能手，其中有会打扬琴的、敲爵士乐的、擅长作曲的，这也是当今打击乐演奏家的面貌。我们能看到活跃的多栖、跨界演奏家活跃于各类舞台，优秀的打击乐演奏家绝不愁在中国音乐界找到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