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瑞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恒瑞的路径依赖也是所有人的心甘情愿,成也势,败也势,船大是不好掉头

作者:西北哽

2013年10月1日,美国印第安纳波利斯,两名研发药品的华裔科学家突然被捕。

印第安纳波利斯是美国的“体育之城”,当年18岁的姚明正是在这里进行的第一次海外训练。论医药行业,这里就远远比不上波士顿和旧金山湾区了,不过这座城市有着美国历史最悠久的制药企业之一:

礼来制药

两位被捕的科学家,此前正是礼来的研发人员,但是已经离职。他们被指窃取礼来正在研发的9种药物信息,通过电子邮件发给了更早离职的前同事。

当时礼来算了算账,9种在研药物的信息价值5500万美元,典型的重大泄密案件!礼来板上钉钉、义正词严的指出:这两个人就是叛徒!

礼来如此气急败坏其实是有原因的。接受邮件的那位前员工是礼来的知名科学家之一的张连山。2010年8月,张连山从礼来离职,跳槽去了礼来在中国的“死对头”:

恒瑞医药

(此事平息时,印第安纳当地媒体还有报道)

当年的恒瑞就好像从前那个少年,正意气风发的走在“自主创新”的大道上。不挖你几个科学家,怎么搞创新?

今年8月19日,恒瑞发布2021年半年报,6款核心药品被集采打了个半残,销售额环比下降57%;PD-1被医保价格谈判谈到了脚脖子上,降价85%,自然销售也是下降。

不到10年时间,从前那个少年已经像63岁的孙飘扬一样步入暮年。今天的恒瑞纵然还有些余晖,也不知何时就会沉入地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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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股恒瑞医药的青葱岁月,差不多就是从2010年开始的。

在这之前,恒瑞基本属于“杀马特”类型,凭借一股混不吝的架势闯荡医药圈。孙飘扬很早就注重国外科技信息的收集,加上当时中国专利保护存在缺陷,仿制、或者说“抄袭”国外新药,成了恒瑞的杀手锏。

当然,这样用功的企业不止恒瑞一家,威尔曼、万生、太极集团等都是如此,恒瑞比较典型。

比如,2000年的时候,礼来就起诉了恒瑞,认为恒瑞“抄袭”了自家的专利药品“吉西他滨”。因为在1993年中国《专利法》实施之前,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所以恒瑞很早就开始仿制吉西他滨。

起诉结果可想而知:礼来专利被判无效,恒瑞赢得机会。不过两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2013年,礼来发现前员工竟然给恒瑞发邮件泄露技术信息,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恒瑞已经挖了自家两位科学家。

不过,此事竟然在2014年年底时候不了了之了:本来气势汹汹的礼来没法证明那些电子邮件里含有机密信息,5500万美元的事情再也不提了。

客观的说,当时的礼来不应该愤怒。

中国医药行业真正打开波澜壮阔的画卷,一切的源头其实要归结于2008年的金融危机。这场深远影响欧美国家的经济浩劫没有给中国带来太大的冲击,反而促成了中国的高歌猛进。

2009年前后,礼来在内大批外资药企因无力支持,开始削减研发开支,这直接影响到研发人员的收入。眼看着英雄无用武之地,大批上世纪九十年代出海留洋、已经拿到国籍的华裔科学家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motherland。

礼来自己没钱留人,能怪谁呢?

如今,这些科学家们顶着光环、拿着高瓴红杉的融资、享受着港交所和科创板的荣光,开口都是“实业报国,中国制药业当自强”。要是当年大外企还能有充足的研发经费,恐怕到今天还是没人看得上恒瑞、复星、康弘这样的国内企业。

这批海外科学家归国潮直接促成了中国创新药企业的兴起,同样也带动了恒瑞这样的企业,让它们从江湖游侠正式晋升为武林盟主,开始正经搞起了“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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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开始进入真正的创新之后,恒瑞才发现:创新比仿制难多了!

从2011年开始,恒瑞的研发投入一直在增长,占销售的比重也不断增加。早期,恒瑞能用较少的投入获得较多的收益,享受“技术红利”;但随着红利的消散,真的要自己投真金白银去搞First in class级别创新了,就不那么容易了。

2020年,恒瑞医药研发投入49.9亿元,已经接近总收入的18%,比2011年时的占比10%翻了一倍不止。但很可惜,这样的巨额投入带来的收益并没有以前那样明显。

恒瑞在用真金白银兑现当年吹过的牛,问题是:不知道“研发窟窿”要填到什么时候。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历史上那么多制药巨头都经历过光砸钱没产出的年代,只要熬过去、做出成果来,市场还是会认可的。

以恒瑞为代表中国制药企业顶了这么多年“抄袭”的恶名,好不容易积累了一些家底,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突然被大干一场。

2015年的药审改革,医药行业所有人都认为是极大利好。只不过大家没看到,在政策打开一扇门的时候,它把所有的窗都关上了。本来习惯于跳窗户的恒瑞,不得不光明正大的走正门。

同时还得跨过门槛。

2016年开始的医保价格谈判和2019年的集采,称得上医药行业的戴维斯双杀,一招面向创新药,一招面向仿制药。既然敞开大门欢迎各类制药企业进场,大家就都要遵守场子里的规矩,不放点血是不可能迈过门槛的。

如日中天之后,恒瑞其实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产品将不可避免的要迈过门槛。2018年,恒瑞启动了营销的“分线改革”,以求扩大专业优势,尽量延长产品生命周期。

药厂自己卖药,一般有两种卖法。一种类似于大包制,设立各大区域的销售公司,统一向医院推销。这种卖药方式简单粗暴,往往一个高毛利品种能带上一大批不挣钱的药,扬子江就是这种方式的代表。

另外一种则是精耕细作,按不同治疗用途细分产品线,有专业的医药代表负责推介。绝大部分外企都是这种卖法。

恒瑞2018年的“分线改革”,正是希望借鉴外企的做法,提升专业能力,延长药品生命周期,为集采和价格谈判争取更多的价格空间。

主导“分线改革”的正是当了一年多恒瑞董事长的周云曙,今年7月,周云曙因为“身体原因”离职,孙飘扬重新担任董事长。周云曙今年50岁,比孙飘扬年轻十几岁,身体就不行了,可见改革的压力有多大。

即便如此,恒瑞还是没能逃脱集采和价格谈判的厄运,不得不再次做出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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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年7月份开始,业界就一直在流传一个说法:

恒瑞在裁员!

裁员的消息最初是从今年新招聘的应届生开始的,很多毕业生7月入职之后不过两个星期,就得到消息:今年无法转正。

根据各方汇总信息,裁员比例是销售岗裁30%,生产岗裁10%。新入职的应届生首当其冲,据称恒瑞生产PD-1的子公司苏州盛迪亚已经裁了一大批应届生。

汇总消息显示,恒瑞裁员主要面向合同制员工,外包人员则几乎保留。销售局面还是要尽力维持,但恒瑞不愿负担太高的成本,这就是目前的局面。

在资本市场上,恒瑞的股价从年初最高的100元左右跌落到目前的50元上下,曾经市值6000亿的医药白马股,如今瘦的只剩下皮包骨。

在大批药物集采的格局下,药品销售团队变得可有可无,企业只需按需求供货跑量即可。

恒瑞最大的优势:“销售铁军”一下没了市场,裁员是必然的。

在大家都在搞创新药的格局下,医保局的价格谈判就更有底气,你不谈自然有人愿意谈,恒瑞10年前布局的创新药战略,渐渐也没了优势。

恒瑞也不是没有想过跳出这两个死循环,2020年孙飘扬短暂离任的时候,曾到苏州考察投资环境,准备做医疗器械、诊断试剂和特医食品。

抗癌药不值钱了,癌症病人总还是要吃营养品的。

但这样的转型显然跟不上政策变化的速度,毕竟研发需要周期,政策只需要发文。

其实,当年合力把恒瑞股价捧上100的机构都明白:大范围攻击之下,迟早有一天恒瑞会被扫到。包括恒瑞自己也只能自求多福,希望影响来得尽量晚一点:至少还有海外市场这一条绝路,可以闯一闯。不过这需要钱,更需要时间。

10年前,恒瑞笼络了一大批优秀的海外科学家,把自己从“仿制”进化到了“仿创”,为自己赢得了10年的好光景。

10年后,科学家已经不是第一生产力,反而成了累赘。现在的规则是:大家越是创新,死得越快。

恒瑞进退两难,其实全行业也是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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