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宁 | 去看一个人
我往前方看了看，前方有个桥样的东西。可我知道，那不是桥。那是红旗渠支渠的一个渡槽，是因为地势的原因，架在了公路上方，像一个天桥。
对，就是这个地方。我确定了，没错。那次他就是在这儿下的车。他家应该就在附近。
一年前，我到一个乡里办事，在返回的车上，认识了一个人。他很健谈。他说，你们城里有什么好，你看俺这儿，天广地阔，空气多好。我说，是啊，我们那儿整天走到哪儿都是人，黑压压的，让人透不过气来。临别时，我答应以后有时间来看他。
这次，我就是为了践约而来的。同时呢，我也有个小小的心思，那就是，我早就想从那黑压压中蹦出来了。至于蹦到哪儿，还没想好呢。
我看了看，路的一边是田野。一块一块的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地连接着。路的另一边是个山坡。往上望，嗬，满满的，一山坡，都是房屋。一层层一排排的，从坡下一直延伸到坡顶。想必他的家应该就在这些房子中间了。
周围没有人。我四处张望。田野上一片碧绿。碧绿中有几座红砖白墙的房子。还有一条时隐时现的长长的带子。那应该是公路。此时，公路上无人。无动物。天地之间，一切都是静止的，就像是一幅画。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我找了找，还真找到了“牧童”。因为我看见在这幅画中间，出现了一个黑点。这个黑点很小，但是，它却是在动。一动一动的，是在移动。而且是在朝着我的方向移动。
慢慢的，黑点越来越大，看出来了，果然是个人。等她走近了，我忙上前打听，知道向自然家在哪儿住吗？
她停住脚，往上看了一眼，说，向姓都在上边。下边的是刘姓。
我说，他姓向。
她低头想了想，说，是不是很瘦，很黑？
不是，我说。他脸胖胖的，个子也很高。
哦——她望着上边，又想了一会儿，说，那可能是他。上边那儿有个脸胖胖的姓向的人，个子不低。
我说，是的。是的。他个子很高脸胖胖的。
她笑了，说，那要是他，那他家就在最上边。说着用手往上指了指。
我一看，妈呀，那不是到天上了吗？！
提起东西，我准备走。她说，俺也往那边走，帮你提点儿吧。说着就伸出手来提起了一个食品箱子。
到了她家门口，我忙掏出一罐饮料，解解渴吧，看把你累的。
她说，俺长在山里，习惯了。说着又把饮料放回了我的包里。然后把肩上的锄头拿下来放到门口，对着里面喊了一句，做饭吧。吃面条。扭过身来，又对我说，往上再送送你吧，这路不好走。
我也累了，就跟在她的后面。她一边走一边不时的提醒我，注意石头啊。小心滑下去。
哗啦——一脚没注意，我往下滑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差点儿摔了。
她扭身想拽住我，可没拽住，急忙又往下走了几步。
还好，一蓬草救了我。在小草的身边我总算站住了。
她从我手里又拿过一个包，说，看俺这儿的路，没走过这种路吧？
我咧了下嘴，算是回答。这路可真没走过！开眼界了。
就在我呼哧呼哧的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我们终于爬上了坡顶。并且看见了一个柴门。真正的柴门——就是一个门的框架。框架里边用了几根木头和树枝横七竖八地固定着。
一瞬间，有种隔世的感觉。甚至还闪过一个武侠电影里的镜头画面。
她走上去，把门推开，一边喊，老向，你看谁来了？
谁呀？是老向那洪亮的声音。接着，老向那高大的身影就出现了。一看是我，稀客呀。欢迎欢迎。老向还是那样的风趣。
我们坐在院子里，面前放着两碗茶。桌子是用一块大青石雕成的。坐的凳子也是用石头做的。
这是一个四方院儿。房子是依山而建。从房门到院门有一条水泥路。水泥路的两边一边是厨房，厨房外边放着些杂物什么的。另一边种着些菜。还有几棵树。
老向领我到那边，指着树说，这是苹果，那是枣树、梨。又指了指那边，那儿，就那墙上爬的，是葡萄。
哎呀，你们啥都有啊，真好！
呵呵，老向笑了。俺这儿好吧？你还没见果子熟的时候呢，满树都是，摘下来吃都吃不完。拿去送邻居，邻居家也有，只好让它烂掉。有时忙了，干脆就不摘，随它去吧。
我们一边喝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蓝天白云就在我们的头顶上飘。
透过柴门，能看见外面的麦田。麦苗已经长得很高了，绿油油的。放眼望，满山的梯田，树木，山石，天地之阔，万物自在。我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又呼吸了一下。乱纷纷的心绪平静下来。
我问老向，你这个柴门，能行吗？
老向说，咋了?
我说，我们那儿都安着防盗门防盗窗，还整天提心吊胆呢。
呵呵， 老向又笑了。俺这儿没那些事儿。都是一个村儿的，乡里乡亲，谁会去干那种事。
不过，老向把脸一板，说，现在俺这儿也有些变化，偷鸡摸狗的事也有了。
停了一下，老向又说，那都是外边过来的人干的。不是俺这儿的人干的。
午饭是米饭。炒了一盘鸡蛋。一盘青菜。老向说，吃吧，放心吃。这都是俺自己种的自己养的，没用药。
我一看鸡蛋黄灿灿的，青菜绿茵茵的，端起碗就吃。
一口气我吃了两碗，还想吃，可是咽不下去了。
放下碗，满嘴清香。我舍不得漱口，我怕一漱口，把香味儿给漱没了。
忽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夹杂着大声的喊叫，老向说，是城里的宣传车来了。
我的脑袋开始发胀。头开始疼。坐在那里开始焦躁不安。
站起来我去厕所，一进门，几只苍蝇哄一下飞起来欢迎我。我把脚一跺，一挥胳膊，它们嗡嗡着走了。可我刚要宽衣解带，它们又嗡嗡地来抢占阵地。没办法，我只好退出来，把厕所让给了它们。
回到城里时，已是夜色时分。我急着上厕所，厕所很干净，是水冲式的。哗一下，什么都没有了。一点儿味儿也没有。更没有苍蝇了。
我给朋友打电话，告诉她，我回来了。
朋友问我，那你以后还来吗？
我说，不去了，不去了。你有空来我家玩儿吧，感受一下城市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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