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喜艳 | 一件小事
一件小事
郑喜艳
上礼拜六,农历十一月十九,是父亲去世22周年祭日。天气晴好,还是周末,愉快踏上返乡之程。自从老妈去大姐家住后,一年也回不了老家几次,只在特别的日子才回去。上次回去是在一个月之前,农历“十月一”,回去给爷爷奶奶父亲叔叔上坟。没有父母在的村庄还是故乡吗?还会毫不犹豫说回老家站起来就走吗?再也没动力一年无数次的返回。回不去的故乡,梦不完的乡愁,故乡离我们渐行渐远,大概是很多中年人的心结。
坐车不到半个小时就到家了,今年省里开展的创建美丽乡村活动,令村庄变化很大。入村的两个主要路口,建起了高大的牌坊,横额用红漆写着”魅力郑庄“四个大字。主街是宽广平坦的水泥路,路两边矗立着一座座二层三层新建的小洋楼,气派的大铁门,白瓷片粘贴的外墙,折射着太阳光的走廊玻璃,这还是我从小生活的村庄吗?真疑心走进了城镇。
边走边打量着这个日新月异,曾经熟悉现在却陌生的村庄。主街两边,洁白的墙壁上,绘有五颜六色的图画,内容是先民耕田渔猎、纺纱织布等生产劳作和祭祀拜祖私塾教育等民风民俗,还有《论语》中孔子有关孝的文字:“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不知不觉就到了埋葬父亲的田地,这块地紧邻村庄,大概有十余亩,是村里剩余不多的一块田。现在村庄是县里的产业集聚区,四分之三的土地都被征用了。村委在外村沟李掏钱买了一块地做公墓,近几年人死后就埋在离村庄四五里地的公墓,有很多老坟也迁到公墓了,叔叔也埋在公墓里。父亲去世得早,才得以荣幸地埋在村庄附近,也许哪天,这块地也会被征用,躺在地下的父亲也会被赶走,人死后也不得安宁。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农民从来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父亲的坟地周围长满了野草,找把铁锹清清杂草,坟头上压着一块黄纸,不知道是大哥还是二哥来上坟了。用木棍在坟前化个圈,把祭品和烧纸冥币放在圈内,点燃黄纸冥币鞭炮,絮絮叨叨告诉父亲,来看他了,给他送钱及吃的了,替在洛阳的三哥和妹妹l来看他,让他保佑母亲及全家人平平安安。燃烧的纸灰在空中慢悠悠地飘飞,仿佛是父亲的魂灵来了,在和我交流。把带的祭品炸鸡块、水果、点心放了一部分在坟墓周围,恭恭敬敬地跪下,给父亲磕了三个头,把带的祭品炸鸡块、水果、点心放了一部分在坟墓周围,留下让父亲的亡灵吃。快十二点了,估计不会再来人给父亲上坟了。心中有点悲哀,父亲辛苦养育我们姊妹七个,远的远,近的近,远的在洛阳,近的就在村庄及邻村。远的在忙近的也在忙,《论语》中说“祭如在”“侍死如侍生,侍亡如侍存,”在这方面,我们姊妹做得并不好,慎终追远的古风也被现代人抛弃了。
在村口坐公交车直接去龚店大姐家看望老妈,二十多分钟就到了。到大姐家时,老妈正在自己住的屋里吃面条。把炸鸡块撕成小块,老妈吃了几块,又吃了几个鸡蛋糕,吃了几辫桔子。院子里阳光正好,把老妈搀扶出来晒太阳,坐老妈身边和老妈聊天。大姐五岁的孙子在院子里跑来跑跑去,狗狗也在阳光里嬉闹。其间妹妹打来电话和老妈说话,妹妹说了自己的名字,问老妈说知道不,老妈说知道,你现在在哪呢?老妈连她最疼爱的小女儿都记不住在哪工作了。老妈今年87周岁,最近两年脑子蜕化得厉害,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想给老妈洗头,大姐说前天刚洗过,开着电暖器,烧的热水,身上也擦洗了。老妈眼睛高度近视几乎看不见,一条腿摔过,股骨头坏死,走路用不上劲,仅能拄双拐在院子里吃力地走几步。除了能自己吃饭,日常起居全靠大姐精心伺候照顾。老妈总是干干净净,身体也没别的大毛病,大姐付出的辛苦可想而知。
时间不早了,我要走,老妈一再问我,你不住下吗?我说还有事,过几天再来看你。大姐正在和面,大姐交代我把老妈弄到屋里床上。老妈进屋之前要解手,坐在院子里的坐便器上好一会儿没起来。我问老妈,老妈说解大手,拉不出来,边说边用手去抠。我给老妈揉肚子,老妈没抠出来,老妈说你给我弄弄,以前也没碰到这情况,不知怎么下手,老妈又对我说你给我弄弄,我还是下不了手。我叫大姐找一次性手套,大姐终于找到一只,我戴上一点一点慢慢给老妈往外抠,终于弄干净了,老妈也轻松的舒一口气。给老妈洗干净手,帮她穿好裤子把她搀到床上,抱枕靠在她后背,电热毯开到低档,被子给盖好,又交代几句老妈。然后把大便倒掉,刷干净坐便器,临走,去街上医药公司买了几包一次性手套给大姐。
老妈来大姐家快两年了,自认为经常来看老妈。这是第一次碰到老妈拉不出来,第一次给老妈抠。怪不得大姐说有时老妈把屎弄到衣服上床单上,原来年龄大了,经常躺床上不活动,肠道失去蠕动功能,经常干结。老妈拉不出来,有时大姐不在眼前,只好拿手自己抠,我可怜的老妈!从这件事上说明,我来看老妈的次数太少了,即使去了,呆的时间不长又走了,没有住下陪老妈。再者不到万不得已,老妈是不愿叫儿女们帮她的。
返回的路上一直在拷问自己,如果大姐没给我找到手套,到底下不下去手给老妈弄大便?还自以为自己做的不错,在别人眼里还算是孝顺的,到底是真孝还是假孝?从这件小事上照出了自己的真面目。“养父母之身,养父母之心,养父母之志,养父母之慧,”自己到底哪个层面做到了?做好了?和大姐付出的辛劳自不能比,就是和在学校教书的闺蜜也差得很远。闺蜜为方便照顾父母,把父母接到身边。尤其是对患精神病的母亲,照顾得无微不至,像照顾婴儿那样哄母亲吃饭吃药,每次解大便都是闺蜜用手抠。听诚明师兄讲过,一位践行传统文化的老师,国学课上分享:有次给父亲弄大便,父亲拉了他一手。他双手捧着大便说“这不是大便,这是我父亲的命啊!“和这位老师及闺蜜比,我的境界和所行又在哪里?他们在天上,我在地下,惭愧得很。
时至今日,这件事情依然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有时会想,要不要提前退休照顾老妈,替换替换大姐?想是这样想,要真做起来又下不了决断。昨天找到一暖气房,计划春节后请年休,休息一个月,把老妈接来,好好伺候陪伴老妈,让大姐歇歇。我一直在想:为什么父母能为子女奉献一切甚至生命,做子女的又能回报父母几分?
郑喜艳,女,出生于67年10月,基层公务员,喜欢读书旅游,希望书籍和行走能滋养一颗丰富的灵魂,偶尔写点小文,记录生活的点滴。年轻的日子没来得及珍惜,只能认真地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