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期：邓高如 一位将军作家的美好文化呈现

今天发表邓高如的散文：《买票》。

 当年，改革开放初期，农民工纷纷进城打工，国家运力严重不足，买“深、广、京、沪”等大城市的火车票，真的“一票难求”。

 面对这种“烫手事”，且看当时已是师级军官的'高如哥'，又是如何仁心以对的？

 当你今天轻松乘坐高铁和“高速客车”出行时，你可曾想到，是谁给了你这一切的便利与爽快吗？

 今天正文开始前，仍附邓赵二君“军营联”一副，文尾有关于《如何操作阅读“兵言”公众号？》的说明，敬请关注。

——兵言编辑部

买票

文/邓高如 

  那已经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至今也还记忆如新，至今也怕担待这事。即使今天的情况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我还是怕沾手！

  那就是买票，替乡亲们买火车票，汽车票，人山人海的时候去买各类长途客车票！

    如果来客是公干，离埠时间、路线、票种并不苛求，买票的难度自会小些；如果来的是头回进城的农民兄弟，要买的又是春运高峰期去广州、深圳、北京等热闹地方的火车票，事情就复杂多了。

  我家乡在省城谋事的不多。近年兴起的农民进城打工热，远比当年城市知青下乡热还要壮观火爆得多。他们过完春节后，就要急匆匆去遥远的地方打工。离乡时，大约已经瞄准你这个城里“目标”，满怀信心投奔你来了。

  家乡人是很重情义的，进城托人办事，绝不会空脚耷手而来，总要带上一些土特产品。临走那天早上，他们从鸡圈里按上一只大红公鸡，捆住双脚，装入旧麻袋或编织袋里就搭汽车赶来。

——焦亚新《农民工》

  我家住在一个军事管理区，进院子大门就有许多周折，越往里走难度越大。好容易问到家门了，可主人并不在，他们就会张头探脑地在门前等候归来。这时他们最关心的是大红公鸡千万别在口袋里憋断了气。新春节气的，送一只死鸡不吉利，赶紧从麻袋里取出放风。一个来小时后，你门前就有了一堆鸡屎。

  那时你与家人也该回家了，一见这景象，再听这口音，便知是家乡来人。至于叫什么名字，你不一定叫得出来，也不必去细问。就赶快从他们父母的脸相上去寻找各自是谁家后生。

  “高如哥，我是陈狗娃的老大呀!”这里叫你“哥”，并没有血缘关系，就像《阿Q正传》里未庄人叫某人什么“爷”一样，完全是一种恭敬。

  “都长这么大了，快进屋来坐呀!”

  或是几家兄弟，或是几对夫妇，准保将你客厅的沙发坐满。

  “怎么身上弄得这么脏?快去擦一下。”

  “哼!他们两个还争窗户哩……”说完互相一阵嬉笑。原来他们是晕车。上车后，几个弯子一甩，一个要呕吐，一个像得到诱发，也要吐，于是都去争临近那扇窗户，衣服也就免不了弄上秽物。

  “高如哥，我爸说的，叫你帮我们买几张去深圳的火车票。我们要去那里打工……你知道农村挣个钱不容易，土地也不够做……没办法才出来的。”

  这时，你不敢贸然答应。因为不知道订票大姐最近情绪如何?最快需要几天才有票?万一她不乐意接手又去找谁?当这些问题还未考虑周全时，就有比较机灵的给靠近袋子坐的后生一个眼色，那后生就赶紧解开袋子，大红公鸡便提到了你面前：“不怕你笑话，农村也没啥拿得出手。这是头年子鸡，送你们炖汤喝。”

——高小华《赶火车》

  你知道误解了你的意思，脸上可能有不愉快的神色。他们心就更慌了，以为你不肯帮忙，以为你嫌这礼物太轻，以为你怕屋子会弄脏，就有人赶紧把大红公鸡提到诸如厨房、厕所之类的地方放下。第二天黎明时，你的屋内便会响起公鸡打鸣的响亮叫声，左邻右舍都睡不安宁。

  事到此时，如果你还在考虑其他问题，他们之中领头的就会说：“高如哥，你要答复我们，那票能不能尽快买到。听说火车站都打'拥堂’了，我们是十天八天买不到的。前面就有人吃了这亏，光住宿就花掉好几百元。”我懂得，家乡人说“答复”，一般是十分重大的问题非要你明确表态时才肯使用的外交辞令。

  “先住下再找人。”你说的是一句真心话。城里这时万民涌来，靠近部队驻地的便宜旅馆未必好住。联系高档宾馆无疑是给他们难堪。况且，只有“客寝人安”后，你才能赶快找订票大姐，托她快点投单。这些话当然未必说出来，可他们就急了：“高如哥，这就不对了。你在城里做官，火车站就有你们军人在执勤，写张二指宽的'纸扉扉’不就对了。还要找谁?”其实，他们还有一层意思不好开口：票钱一分不少，旅馆钱不要你开。亏你还是家乡人，要是那年不出来参军，还不是跟我们一个样。现在你在“弯酸”啥呢?     

  “肯定给你们买，快随我去住下。”

  一听这话，他们才会认为你“答复”了，事情有着落了。便说：“噢，这就对啰!买张票嘛，不该那么难!”说完，也就提包夹伞、连说带笑跟你去找住处了。

——和谐号内部

  领着一伙农民兄弟穿街走巷找到合适住处后，你千万不可转身就告辞，也不要忙于去拉什么家常，你要亲自问下这旅馆的电话号码、街道门牌和类似晚上11时关门之类的规定，再给他们一一讲清下列要紧事项：

  一、电话如何使用。我家中的号码是多少，办公室的号码是多少，这宾馆的号码是多少；要先拨什么，再拨什么，听见什么声音表示什么意思等等，都得一一讲明白。等于给他们上一次电话使用常识教育课。

  二、迷路之后如何办。他们禁不住城市繁华的诱惑，自会到家乡已经有口皆碑的那些热闹地方去玩耍，迷路是完全可能的。此时你当讲明，宾馆和你的电话就是最好的向导。若真迷了路，你就用某个街口的公用电话一拨一问，路道就清楚了。

  三、票买到后如何交付。头两天，他们会心急火燎不断来电话催问购票情况。你现在就得立下规矩：头两天不需来电话，票根本拿不到，只管各自去玩。三四天头上，票可能到手，一般情况下所有人员不得外出。如谁又想起什么“便宜货”还是该买下，非要重返某个自由市场的话，必须尽快返回。那时自会有人将票送上门来，你伸手接就是了。至于那趟车是什么时候开，他们在家时就已经打听清楚了。

  四、拿到票后如何上车。你现在就得说玄乎点——以前有某某某拿着票“排错了队”，检票员一看不是“本路人马”，一把将他推到一旁。好小子愣了，愣小子傻了，傻小子哭了。

    边哭边找自己的“队伍”。挤上车后车就开，这才发现弟弟没上来。另有某某某进站后，钻错了“地洞”，跑错了站台，上错了火车。一坐坐到服务小姐查票时，才发现方向坐反了。幸亏好心的服务小姐让他下站下车不罚款，并告诉他这票四天之内还有效，只须尽快买票返回原始发站，重新签字再上车。你说你小子亏不亏?

——孔奇《农民工》

正确上车办法如何?你又得讲个一清二楚。并特别提醒他们，春运期间送客不准送进站。送的人到检票口就被挡住了。你们进站后，一定要随大队伍跑。跑上站台后，人再挤，也要问清车次去向才上车。绝不能“人顶人”从窗子口上往里钻，怕脖子卡住出不来。

  你讲完这些不完全是家乡人发生的事后，他们才会松口气地说：“高如哥，我们又不会那么憨呢!”随后又会自责同伙并非常体谅你地说，赵冬娃那回是钻错了“地洞”，打了你的“二道麻烦”，都怪他是“水泡涨”，害得你现在还怕沾手买票哩!

  讲完以上四点，你会有一种责任尽到的舒坦感，但已经很累了，却不能休息，还得急匆匆去找订票大姐。他们却无事一样钻进房间又喊又叫地甩起“老K”来。事实上，订票大姐会不会春节探亲未回来?她三四天内能否保证拿到火车票?一种新的沉重感又会压上你心头……

  呜呼难哉——难购票；难乎艰哉——购票艰!

  安得铁路千万条，安得铁路通家门，令我天下游子皆欢颜!令我都市之人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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