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江堰风情录|黄春红:黄昏里的女人
黄昏里的女人
黄春红
上个周末的黄昏,我从都江堰市区坐滴滴车,去天马镇的姐姐家。当小车拐进天马公路时,司机开始减速了。突然,司机说:“我们成都这几天热得很,你们都江堰太凉快了,你看这个树洞好漂亮,以后挣到钱,就来你们这里买房子养老。”
我知道他说的树洞,不是穴居动物和顽皮的小孩将树木主干挖空,从而形成树洞。是公路两边巨大的水杉树的树枝,相互交叉形成的,特别是坐在车里,犹如穿梭在绿色隧道,这里黄昏散步也不错,同样也能欣赏到绝美的树洞风景。
今年春夏的黄昏后,在姐姐家吃罢晚饭,我便会和姐姐一起转路,姐姐家在天马镇向荣社区。 路两旁那茂密的树叶,遮住了大部分西残的阳光,细细碎碎的光线透过树叶缝隙,像一根根细长的彩针钻了下来,十分好看。一对点水雀儿在树枝头打情骂俏,尽管大树下有卖锅盔的、卖卤肉的摊位上,围了许多人,可它们全然不顾,依旧叽叽喳喳地吵闹不停。
每次走到这里,我都会想起一个苦命的女人。她叫华华,是贵州人,远嫁到都江堰天马镇的。八年前她也在这大树下摆摊,卖烧烤和卤鹅。那会儿我从浙江回来,姐姐带我去买过一次她家的卤鹅,当她得知我也是远嫁之人后,便和我聊了几句,说远嫁的女人命苦,想回趟娘家不容易。那回,姐姐选了半只鹅肉,她硬是不收钱,还对我说:“妹儿啊,以后莫得事就来坐坐。”我说:“好。”就这样,我们算是认识了,每次路过她的摊位,都会去坐坐。在聊天中,得知她的婚姻很糟。因为结婚多年未生育,老公在外面不但找小三,还生了个私生子。
在我要返回浙江的头天,想再次去摊位上找她,可是,不见她的摊位。正想转身走时,看到了让我心酸的一幕。只见她双手拎着大包,背上背了个铺盖卷,铺盖卷捆的很紧、很俏,四四方方的,有棱有角。
“华华,你这是回娘家吗?大包小包的?”我不解地问。
“那个女的都生娃娃了,我还占人家的位置干啥呢。”平时华华很健谈,但那次她只说了这么两句,便大踏步地朝金马场走去。
后来,我回到都江堰,打算再不走了,想把这消息告诉她。经多方打听,才知道她嫁在了天马镇的七条山下。那男的还是个青头儿子(没结过婚),当时,那里不通公路,只有一条泥路。可说下雨一包糟,晴天一包糠。雨天赶场,如果穿拖鞋,泥巴会浇到后脑勺。那条泥路我走过,去山上捡羊肚菌的时候,也看到过青头儿子家的房子。这家人的林盘很大,竹林和树林掩映着三间平房,看样子也是一户穷人家庭。
俗话说,勤劳善良的人,运气不会差。嫁给青头儿子后,她怀孕了。有次逢场,我看到她都挺着大肚子在买菜。我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说;“华华,我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话音未落,她便抢过话她:“我先告诉你好消息吧,我家门前即将变成风景区了,玫瑰花溪谷已经动工,家门前已经在测量修大马路了。继而又说山上有羊肚菌,叫我赶紧上山去捡。
第二天,我便和嫂子一起,捞脚挽裤地朝山上走,那时候七条山除了树林和竹林,就是灌木和茅草。我们穿梭其间。东一头,西一头地寻找羊肚菌,不知不觉太阳已偏西。口渴了,想去华华家讨水喝,可是,大门紧闭,只得再次上山,用土办法解决口渴。
我们去拔茅针。那时候是春天,茅草的嫩芽,肥嫩鲜美、汁液清甜,我和嫂子快乐地拔茅针、吮茅汁、剥茅肉。下山回家时,在路上遇见华华,只见她手里拎着一个平底锅,说想学做土豆花,等坐完月子,玫瑰花溪谷差不多建成了,到时候,在家门口摆摊。说这话时,她的脸上就像树林里撒下的余晖,淡红靓丽。
就在前年,她家门前不仅修建了一条宽敞的柏油马路,从玫瑰花溪谷通往驾青路,(也就是青城山到驾虹的一条一级公路),还修了一座观景台。每天除了旅游车进进出出,还有骑行队和沿着七条山公路晨跑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她在家门口摆了摊位,夏天卖冰粉、土豆花、冬天卖烧烤和臭豆腐。俗话说,鸡有鸡路,鸭有鸭路,这个苦命的女人的路,就是家门前那条玫瑰花溪谷的大马路。每天黄昏,一柳一索的男女老少去观景台跳广场舞,也有抖音直播的,整个观景台歌舞升平,热闹非凡。华华的摊位前,生意是异常火爆。
当我在抖音刷到观景台,看到华华忙碌的身影时,忍不住亲自去看看。刚拐过弯,远远就看到她的摊位人头颤动,她请了一个工人,只见工人给客人摆碗筷,端冰粉,她一会儿站在烤炉前烤鸡腿、茄子、牛肉。一会儿又在平底锅上翻炸土豆花,看她忙得不可开胶,我不想打扰她做生意,悄悄从侧面走过。突然,一双油腻腻、软绵绵的手将我一把拉住。“你硬是扑烦得很,走啥子嘛,过来坐会,我请你吃冰粉儿。”
她拉我坐下,就去给我舀冰粉儿,然后又端上来烤鸡腿、茄子、牛肉等。我张大嘴巴看着她,意思是我吃过晚饭来的,端这么多来。要把我胀死啊。可她到好,给我来一句:“哎呀,看我干啥子嘛?你把我吃不穷的,即使把你供起也是没问题的。”
哈哈哈哈哈,一串笑声在山坳里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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