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一瞥:故乡的“树魂” / 汪小华|南粤诗刊◇2021年3月刊◇总第45期
去年清明节,我照例回到故乡祭扫,驱车进入村口,只见村口草坪上的三株枫树已长成双手才能围抱的大树,挺拔屹立,好似威严的哨兵在村口站岗放哨,保护村庄平平安安,青青的树叶苍翠欲滴,迎风招展,似乎热情地向久别的乡亲们拍手欢迎,又似向故乡亲人们低声倾诉,面对此情此景,于是情不自禁地让我穿越时空的隧道,把我的记忆拉回到四十多年前,带我回到年少的时光。四五十年前,在我记事以来,村口的草坪上就长着一棵又高又大的枫树,它生于何年何月,村里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楚。它那魁伟的身躯需要几个大人合抱才能围拢,树枝向四面八方尽情伸展,树梢耸入云端。夏天,树叶绿得发亮,就像一把巨大的的遮阳伞从草坪上拔地而起,为乡亲们遮风避雨,深秋季节,红叶满树,远远望去,红透了半个天空,让人联想起:“霜叶红于二月花”奇异的美景。在我的记忆里,村口的草坪是乡亲们进出的必经之地,于是枫树下的草坪成了村民休憩聊天的好去处,从田间劳作回来,累了,男人们放下担子,在树下歇歇脚、抽抽烟、谈古论今,妇女们停下脚,东家长,西家短,拉拉家常,说说笑笑,这里是村民们的集散地,信息转换站,当然,枫树下的草坪也是孩子们的乐园,孩子们在草地上奔跑、打滚、丢手绢,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自由自在。供销社的售货员推着独轮车,摇着拨浪鼓进了村庄,顿时草地又变成了“临时超市”,村民们攥着用鸡蛋换来的零钱,挑选着针头线脑,要是哪个大人大方地给孩子买了个硬糖,孩子准会乐滋滋的一蹦三跳。今天想来,那时,村口的草坪因为有了那株古枫才有了生气,古枫因为有了草坪才有了滋养。不知什么时候,村口那株古枫,树叶一年比一年疏少,枯枝一年比一年增多,每当大风吹过,总有枯枝断折,不知什么时候,巨大的躯干底部竟然裂开了一个空洞,蚂蚁在洞里作窝,洞里洞外爬来爬去,总不停歇,一不小心竟然还爬在树下休息的乡亲们身上作迷藏。乡亲们知道,古枫已经老了,要休息了,于是,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乡亲们商量,把古枫卖给城里的家具厂,砍树的那年,我早已离开了故乡,在外谋生,后来,听乡亲们说,那天,家具厂的人刚进村,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放下手中的活计来到草坪上,向古枫告别,看着古枫倒下,装上了大车,村组长点燃了一串鞭炮,为古枫送行,乡亲们望着远去的大车、远去的古枫,生发着丝丝凄楚与心酸,好久好久才从草地散去。后来,乡亲们用卖古枫换来的钱,买来了一台变压器,于是偏僻的小山村也亮起了“夜明珠”。我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就离开了故乡,在外谋生,古枫后来的这些故事都是听乡亲们诉说的。听说村里有了电,那年,我特意回了一趟故乡,只见家家户户都亮着明晃晃的灯光,屋里还不时传出电视节目那清脆悦耳的声音,顿时,一股对古枫的敬意油然而生,古枫带给我童年的欢乐,带给我儿时的记忆,现在,古枫虽然不在了,但他的“魂”还在,乡亲们还谈论着它的绿阴,谈论它的红叶,谈论着它的无私,谈论着它的奉献,它的“魂”永远活在乡亲们心中。不久前回到故乡,看到村口草坪上的那三株枫树,我想,它们应该是那棵古枫留下的种子,是它的子孙,是它的后代,乡亲们修整它们、呵护它们,以此报答古枫之恩。三株枫树长在草坪的三个角落,它们已经非常壮实,枝繁叶茂,树枝、树叶都已经相互牵手了,它们接替古枫,传承古枫的精神,为村庄站岗放哨。如今,居住在故乡小山村的人越来越少了,乡亲们大多搬到了城里,在外谋生,村里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还舍不得离开故土,但他们已不再到草地上聚集,年轻的的后生们也不了解村口那株古枫的故事,但古枫的“魂”还在,根还在,你看,那三株挺拔的壮年枫树依然默默地成长,依然默默地坚守着阵地,外出的年青人开车回故乡时,大都把车停在村口树下的草地上,于是它们撑开“绿伞”为小车遮烈日、挡风雨,它们默默地为外出的乡亲们送行、祝福,目送着乡亲们的远出,为还生活在小山村的乡亲们站岗放哨。离开小山村,我和那些走出故乡,在外地的成家立业的乡亲们一样,站在草坪上,倚着枫树照相留念。故乡的枫树,明年再见,年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