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回 仙翁观天象 半仙说原由
第2回 仙翁观天象 半仙说原由
作者:阮镇
柴氏一脸冰霜:“我不准你走,你就插翅难飞。我要让你在我身边呆七天,七天公子真的殁了,我就放你走。要是公子安然无恙,那我就说话算话,立马灭了你全家。”
急上天知道,公子本无事,别说七天,就是七十天也没事。那眼下怎么才能脱身呢?她一点也不慌乱:“夫人,奴婢在你身边那是应该的,可是,请夫人让奴婢回家一次,奴婢要安排一下家中的事情。”
柴氏拍着大肚子,在急上天脸上扫了几眼:“好吧,那就让根蓝和你一同回去,另派两个卫士跟随,速去速回,不得耽搁。”
急上天的家,就在拜虎巷的巷尾,不一会,也就到了。她求根蓝和卫士在门外守候,她要跟丈夫二不动说几句话。卫士进院查看一番后,一人守后门,一人守大门,根蓝也在大门外等着。
急上天把丈夫二不动拉进里屋,匆匆忙忙说了发生的事,要二不动立马上清凉山去找石门仙翁,只有石门仙翁才能相救。
二不动四十来岁,为人厚道,不喜言说。上眼皮往下搭拉着,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言行总比别人慢一步,得了个二不动的浑名。他听妻子这么一说,知道大祸临头,送走妻子急上天后,手忙脚乱地戴上棕帽,身披黑色毡子,光着脚板,带上门,急匆匆向清凉山而去。
样备诏上至诏主,下至奴隶,不论男女老少,一年四季全是光脚板。二不动心里那个急哟,恨爹娘怎么没给他生出一对翅膀来。他不知道,石门仙翁已经下山来了。
今天清晨,正在清凉山古松下吐故纳新的石门仙翁,细细观此天象,发现在诏主府上空,有一束晦暗之气,时隐时现,与五彩霞光极不融洽。他捻指掐算一番,沉思片刻,下山直奔诏主府。
石门仙翁不是仙,只是一老翁。此翁宽袍大袖,举止飘逸,白发银须,仙风道骨。武功盖世,满腹经纶,通晓天文地理,善解过去未来,喜云游四方,行踪不定,颇具仙家风度。此翁虽居清凉山老石洞,收有弟子数十人,却无人知道他姓甚名谁,年龄几何,人们都管他叫石门仙翁。
石门仙翁快步来到漾濞江渡口,不巧,渡筏刚刚离岸。他本可以施展轻功,蜻蜓点水踏浪过江。可是,渡口上人多眼杂,他不想张扬,只好耐心等待。
虽是正月,漾濞江水依然满江流淌。两岸垂柳翠竹,朝阳斜射,波光鳞鳞,岸上炊烟轻升,巡望四周,远处绿水青山,薄雾缠绕,近旁茅屋数间,人声嘈杂。
茅屋中走出一老者,发髻高挽,一身短打扮。他来到石门仙翁面前,双手抱拳:“石门仙翁这么早过江,想必有要紧事?”石门仙翁拱手:“江老爹好精神。今早那五彩霞光,想必江老爹也看到了。”江老爹一脸和善,呵呵笑着:“看到了,看到了。我活到这般年纪,还是头一回看到如此美妙的彩霞,想必有什么喜事降临。”
江老爹看看儿子江边生划的船还没到江心,就邀石门仙翁进茅屋喝茶等候。石门仙翁也不推辞,随江老爹进屋,在火塘边坐下。
江老爹用土陶茶罐烘烤茶叶,边烤边抖动。待烤黄之后,往里冲上少许翻滚的开水,茶叶末溢出罐口,一股茶香扑鼻而来。待水回落之后,再添加开水。石门仙翁接过江老爹奉上的烤香茶,知道这是贵客才享有的款待。
石门仙翁品了一小口:“真香。”江老爹也品了一口,呵呵笑着:“这茶叶是马锅头捎来的,石门仙翁喜欢,可拿些去。”石门仙翁摆摆手:“不可,我想喝香茶,自然会下山来找你。”
江老爹从屋檐下取了一个葫芦,拔了塞子,装满茶叶,复又塞好,双手递在他手中。他也不推辞,揣进怀中问:“你儿媳快要生了吧?”江老爹笑笑:“托你老的福,生了个大胖小子。”
江边生的媳妇皮氏,因许愿后有了身孕。那天,小两口到玉皇阁还愿,不料,皮氏被毒蛇咬伤,生命垂危。石门仙翁带领弟子到祭天石布道,正好碰上了江边生两口子。江边生一见石门仙翁,两眼垂泪:“石门仙翁救命……”
石门仙翁有独家提取的解毒露,能解百毒。经过石门仙翁的救治,皮氏醒了。江边生给石门仙翁磕头:“也是我与仙翁有缘,平时,仙翁云游在外,到哪找去?”
江老爹祖辈就在这渡口摆渡。老伴去年下世,儿子江边生接替摆渡营生。儿媳皮氏经营的茶馆、饭店、小卖铺,就在一溜三间茅屋里。皮氏回娘家做月子去了,让嫂嫂洪氏临时顶替照看店铺。
这时,洪氏在店前路边的地摊,正为客人们舀热油粉,烧饵块,边与客人说笑,边应对自如。江老爹留石门仙翁吃了热油粉烧饵块再过江。
石门仙翁放眼看到江对面,渡筏刚好靠岸,返回还要些时候,就点头答应了。
江老爹问洪氏:“他嫂子,你知道这位是谁吗?”洪氏打量着石门仙翁,回答不上来。江老爹笑笑:“这就是清凉山老石洞的石门仙翁,就是这位石门仙翁救了你小姑子的命。”洪氏急忙起身拜见,食客们都起身见过石门仙翁,石门仙翁拱手打招呼。
一人凑到石门仙翁跟前低语:“请石门仙翁到那边说话。”石门仙翁随那人走进店中,在靠里的一张餐桌边坐下。
石门仙翁打量此人,中等个子,五十上下年纪。刀削脸,下巴上的山羊胡子,微微向前翘。两只小眼睛半睁半闭,偶尔睁开,两颗黑眼仁分外有神。
江老爹亲自把热油粉烧饵块送到桌前,正要坐下,刀削脸对江老爹露出笑脸:“我要跟石门仙翁说几句话,请你老回避一下。”江老爹看看石门仙翁,石门仙翁点点头,江老爹走开了。
刀削脸离座,向石门仙翁施行大礼,石门仙翁急忙制止,把刀削脸按回原位坐好,问:“我与高士素昧平生,不知为何如此?”
刀削脸一脸的虔诚:“石门仙翁名声远播,可在下却无缘得见。幸亏那老翁点破,方才得见真身。”石门仙翁重新打量此人:“高士是?”刀削脸欠欠身子:“小可不才,前世今生略知一二,不才姓温,人称温半仙。”
石门仙翁微微点点头:“不知仙居何方?”温半仙坦言:“舍下蒙舍诏。”
石门仙翁知道,样备诏诏主蒙佉阳照的三夫人安氏,就是蒙舍诏主罗盛炎在长安收的义女。蒙舍诏诏主罗盛炎就成了样备诏诏主蒙佉阳照的老丈人,两诏就成了姻亲。两诏的子民友好往来,如一家人一样。
这温半仙是蒙舍诏人,石门仙翁就觉得亲热。二人边吃边说,很是投缘。
温半仙有了笑脸:“今天样备川天现五彩霞光,想必样备诏天降吉祥。石门仙翁到江对面,想必与这五彩霞光有关吧?”
石门仙翁指指温半仙,又指指自己:“你我都是观天象的人,你在五彩霞光中还看出点什么来吗?”
温半仙沉思片刻,摇了摇头:“请石门仙翁明示。”石门仙翁一听,不觉暗自思忖:这五彩霞光中明明有一丝晦暗之气,既然号称半仙,为何看不出来呢?他不是在试探我的道行,就是不学无术之辈。看来,对这位温半仙,我得多长个心眼才是。石门仙翁这么一思忖,就问:“不知半仙要对我说点什么呢?”
温半仙不再提那五彩霞光之事,隔桌探身凑近石门仙翁,用手挡着嘴角,一脸的苦相:“石门仙翁救我。”石门仙翁一愣:“此话怎讲?”温半仙自责:“不才惯使两片嘴皮,在江湖中混得个半仙之名。其实,不才真的不才,没有真本事。”
石门仙翁听出点味来了:“不急,慢慢讲。”
温半仙讲了事情的由来:样备诏诏主蒙佉阳照的四夫人柴氏怀了孕,她哥哥柴大胆不惜重金,请到了他,让他预测腹中胎儿是男是女。柴大胆有话在先,预测准了,还有重赏。预测得不准,就活活烧死他。他平日里,察颜观色,见风使舵,自以为机灵,玩的就是两片嘴皮。这下,把他逼到墙角,一点退路也没有了。打死他也猜不准柴氏肚子里装的是公子还是公主,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装模作样一番之后,就投其所好,信口开河。对柴大胆打包票,说四夫人怀的是公子无疑。
石门仙翁听了,微微一笑:“那你还不赶快离开此地逃生,还在等什么呢?”
温半仙眨着诡异的眼睛看着石门仙翁:“石门仙翁,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是这么想,万一蒙对了,我就发大财了。”石门仙翁又一笑:“万一蒙错了呢?”
温半仙几声苦笑:“所以,求石门仙翁救我,给我一个准信,我好作打算。其实,我已经发觉,柴大胆派人跟踪我了,我是在劫难逃了啊。”
石门仙翁已经吃完了热油粉烧饵块,掏出手绢揩了嘴:“那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呢?”
温半仙来了精神:“石门仙翁不是要到诏主府去吗,不才求石门仙翁,”石门仙翁止住温半仙的话:“等等,你怎么知道我要去诏主府呢?”温半仙搓着手:“这是不才瞎猜的,请石门仙翁莫恼。”
石门仙翁摆摆手:“不恼不恼,你要我怎样呢?”温半仙又凑上前来:“石门仙翁如果进到诏主府,四夫人柴氏肯定会求石门仙翁预测腹中男女。不才只求石门仙翁过目之后,给不才一个是男是女的准信,不才好作打算。如果石门仙翁不进诏主府,那是我命中该绝。”
温半仙说着眼角渗出了泪水。石门仙翁拍拍温半仙的肩头:“话说到这份上,我就专门进一趟诏主府吧。”温半仙再次向石门仙翁跪拜,石门仙翁不让。
此时,江边生已经返回到岸边,江老爹招呼石门仙翁上了竹筏。渡口一溜拴着三只竹筏,分大、中、小三种。大竹筏两丈来宽,用木方铺底,专渡过往马帮和货物之用。中等竹筏,一丈来宽,用木板铺底,人多时使用。人少时,就用小竹筏,五尺来宽,也用木板铺底。
今早,过往人多,却没有骡马过江,江边生划的是中等竹筏。温半仙站在岸边,向上了竹筏的石门仙翁拱手:“有劳石门仙翁,不才在此静候。”
石门仙翁到了江对岸,江边生把竹筏栓牢,招呼众人下竹筏,又招呼众人上竹筏,见老的扶一把,见小的牵一牵。石门仙翁称赞:“好人,好人啊。”江边生与石门仙翁别过,返回江对岸去了。江这边,也有江边生的的茅草小屋,江边生有时也在这边住。江边生茅屋对面也是一溜三间茅棚,也有人在卖热油粉烧饵块。
渡口到诏主府,也就两三箭路的光景。河滩一片芦苇,马帮踩出一条大道,这就是博南道。经过石窝铺、柏木铺,一路上行,直通西域。
正街石板铺地,马帮经过时,马蹄铁碰撞到石板,撞击出有力的踢哒声。加上头骡脖颈上挂着的大铃低沉的啌咙声,二骡挂着的小铃清脆的叮铃声,马锅头偶尔敲铓锣声,好不闹热。因马帮的通过,马店、客栈、茶肆、酒楼、商铺等等,应有尽有。
在南街口,另有一条大道往下直通样备诏诏主府。石门仙翁没有走直通诏主府的大道,而是走进了正街。他要先去会一会二不动,了解一些情况。
正街中段是十字路口,路下方的开顺酒楼和万利杂货铺相对。路上方的清心茶肆和旺财客栈相对。往下走,叫拜龙巷,出了拜龙巷就是诏主府。再往下走,就到漾濞江边了。往上走,叫拜虎巷,出了拜虎巷就上后山了。拜虎巷的最末一个小院,就是二不动的家。
石门仙翁快步来到十字街口,刚拐进拜虎巷,就见二不动急匆匆扑来。二不动紧跑几步,窜到石门仙翁近前,不及寒喧,声音都变了调:“石门仙翁啊,你真神,能掐会算。你知道我要去找你,你就先来了。”
石门仙翁赶紧扶住二不动摇晃的身子:“什么事惹得你这位二不动勤快起来了?”
二不动的儿子直松拜石门仙翁为师,石门仙翁常与二不动交往,知道他诚实可靠。二不动妻子急上天,是样备诏出了名的收生婆,上至诏主府,下至平民奴隶,她哪里都能走动,知道的事多。因此,石门仙翁就先到他家来问些情况。
二不动喘息着:“大祸临头了,哪能不急啊。”石门仙翁警觉起来:“别急,慢慢说吧。”二不动突然就缓和下来:“回家说去,一句半句也说不明白。”
这拜虎巷也就二十来户人家,不一会就到了二不动家的大门前。二不动慢慢悠悠掏出钥匙,插了几下才插进锁里,往上顶了顶,把锁簧顶出来,取下锁,推开吱吱呀呀的门。
石门仙翁不觉好笑:“刚才火急火燎,现在又慢慢吞吞,你是急成慢性子了吧?”
二不动真的还是那慢性子:“我说,你石门仙翁也有参不透的事啊。刚才我着急,是要上清凉山找你。到了渡口要等,爬清凉山又快不起来,到了清凉山,又不知道你是不是云游去了。我心中没底,不急不行啊。现在,你送上门来了,有的是时间说话,我又何必急呢?”
说话间,二人进了堂屋,二不动招呼石门仙翁在火塘边坐好。石门仙翁扒开火灰,露出还没熄灭的火炭,把火柴头簇拢。二不动俯下身要吹,石门仙翁推开他:“不用费那力气。”
石门仙翁用火筷在柴上和火炭上戳了戳,柴就燃烧起来了。二不动乐得象个孩子:“不愧是神人,轻易就把柴弄着了。要是我,头都吹晕了,还不一定会着呢。”
二不动要烤茶,石门仙翁掏出葫芦,递过去:“这是渡口江老爹刚才送给我的,我就转送给你吧。”二不动双手接过,道谢一声,就烤了一罐香香茶。
二人喝了三开香茶后,二不动有点好奇:“这正月年下,冷飕飕的,你怎么想起过江来?”
石门仙翁指指外面:“今早你看到五彩霞光了吗?”二不动点点头:“看到了,就因为这五彩霞光,大祸才降临到我们头上的。”石门仙翁又问:“那你还看到什么了?”二不动想了想,摇摇头:“只顾五彩霞光好看,别的没留意看,那你还看到什么了呀?”石门仙翁搪塞着:“我也没看准,不好胡乱猜测。你说什么大祸降临到你们头上了?”
石门仙翁耐心地听完二不动的诉说,联想到温半仙所托付之事,明白了那丝晦暗之气的由来。
二不动见石门仙翁沉默不语,突然“咚,咚,咚”给石门仙翁磕了三个响头,语带哭腔:“可怜我老婆的命,还在那狠毒的婆娘手里攥着,石门仙翁救命。”
石门仙翁扶起二不动:“你这是干什么?开初让你快说,你装做无事人一般,慢慢吞吞,一点不着急。现在,你又猴急地给我磕响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二不动眼泪都下来了:“事情虽急,可我见到了你,就有了主心骨。有你做主,定然会平安无事。因此,就不着急,先给你喝杯香香茶再说。不料,我说完了经过,你却一言不发,不置可否,这就急死我了。我不给你磕响头,我还能干什么呢?”
石门仙翁听了,又喝了一杯茶:“我正在想办法呢,你的几个响头,把我都震晕了。现在,我一点办法也想不起来了。”
二不动懊恼万分:“是我领会错了你的意思,我该死,实在该死。”石门仙翁递给二不动一杯茶:“我是逗你玩呢,没事了,我已经想好对策了。”
石门仙翁这么这么跟二不动一说,二不动又要给石门仙翁磕头。石门仙翁不让:“再这样,我真的不管了。”二不动也就罢了:“好吧,你石门仙翁是我全家的救星啊。”石门仙翁笑笑:“不许这么说,你还是照我说的去做吧。”
石门仙翁安排好二不动,就告辞了。
石门仙翁穿过拜龙巷,就到了诏主府西侧门。平时,诏主府只开南面的正门,东侧门、北侧门和西侧门都是关着的。
今天,庆贺诏主蒙佉阳照喜得贵子,诏主府四道门都开了,张灯结彩,一派喜庆。石门仙翁想从西侧门进入诏主府,门卫不允:“今天大喜,诏主有令,贺客请走正门,侧门仅供府内人众出入。”
石门仙翁本想隐身而入,可一想,我这是为公子蒙照源而来,堂堂正正,还是从正门进去吧。
四夫人柴氏把急上天软禁起来,一心只等着七天后蒙照源归天的好消息。如果七天之后,蒙照源还活着,她就要启动第二套谋杀方案了。
柴氏让急上天住在偏院,又吩咐贴身奴婢根蓝,负责急上天的饮食起居,不得离开偏院半步。柴氏安排停当,就和贴身奴婢红红在火塘边烤茶。
柴氏突然问:“红红,我待你怎么样?”红红一惊,手一抖,几乎把小土茶罐打碎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