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刻学习:汉印中的经典章法原则:三密一疏
临汉印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接触的印友里,有一大部分印友,在临完几十方或100方左右时就找不到坚持下去的理由了,觉得字法无外乎汉篆,篆法无外乎篆隶之间(就是缪篆的字体特点)的变化,刀法无外乎冲切,章法无外乎平正均衡任疏任密,似乎,这些概念理解完了之后,刀法也经过了最初的训练了,能把线条刻好之后就无事可做了。针对这种情况,觉得有必要将汉印在章法方面给人的启发再啰嗦一下,其实汉印中的章法原则多为后世名家取法,可谓经典中的经典,分门别类说几个,今天先说第一个:
三密一疏或三疏一密
关于疏密,清代著名篆刻大师赵之谦认为这是篆刻中最重要的章法原则,篆刻是视觉艺术,必然通过钤盖在纸上的红印蜕来打动人,而一方印何以能打动人,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有视觉冲击力,视觉冲击力从哪里来?赵之谦认为是“阅古印不下三千,率大同小异,盖一聚一散,仍此数颗不坏之宝,万事类然,无足异也。”显然,这跟邓石如的“密处不使透风,疏外可以走马”是一脉相承的。一方印因为有疏有密,有强烈的对比,这颗印才显得醒目,有视觉冲击力。但大师们的基础疏密意识是从哪儿来的呢,向上追溯,还是汉印。我们来看一些经典的汉印印作:
(汉印:“淮阳王玺”)
(汉印:“山阳尉印”)
(汉印:“立义从事”)
这几方印都是汉印中的经典,也分属不同的历史时期,而古时的匠人不管字形简治还是繁密,只管依照他应占的地盘给他分配地盘,就是“任疏任密”,疏的就让它疏着,密的就让它密着,不做任何处理。这是一般的原则,对于我们的启发不外乎还是“任疏任密”。有人说了,这是汉印的基本原则啊,很多大师都在用啊,比如王福庵的这一方:
(王福庵刻:“王禔长寿”)
“王”字简单,疏,其他三字复杂,密。再看吴昌硕一方印“无须老人”
(吴昌硕刻“无须老人”)
“人”字简单,疏,其他三字复杂,密。均不做额外的处理,
根本是常规操作啊,还用说?且住,如果用于创作,难道除了字形本身的限制(有的字天生简单,有些字天生复杂),汉印的疏密概念对我们没有任何启发吗?当然不是,汉印的工匠里面有高人,我们来看这一方:
(汉印:“太医丞印”)
这方印据说当年陈巨来的老师赵叔孺先生在教授陈巨来时,就以此印为例,而陈巨来看完此印之后茅塞顿开,从此章法的问题全部解决了(陈巨来自己有记述)。“医”字极繁,“太(大)”字极简,汉匠人的处理办法是“太”字加重了笔画(变粗),“医”字减轻了笔画(变细),这样的处理使整方印轻得得宜,平衡稳重,同时又有强烈的对比感,视觉冲击力极强。这一点,著名近现代篆刻家邓散木在他的《篆刻学》也有指出,即他所说的:“大抵四字印,三字笔画较繁,一字笔画较简,则三轻而一重之”。
举个例子,再看赵之谦的“小脉望馆”
(赵之谦刻:“小脉望馆”)
“小”字简单,疏,且加重了笔画,其他三字复杂,密,均按正常处理,整个一方印,既疏密有致,又均衡稳定,越看越耐看,无怪后来的赵叔孺、陈巨来师徒俩都喜欢这一方印。
再看吴昌硕的“竹趣园丁”
(吴昌硕刻“竹趣园丁”)
“丁”字简单,疏,但加粗处理,使其不弱于其他三字。其他三字稍繁,则按正常处理,使其与丁字保持和谐。整方印,既有疏密对比,又和谐安稳,堪称佳作。
关于“太医丞印”,上面这种启发方向并不算完,还有一个重要的“启发点”,就是疏处更疏,密处更密。我们看“太”(大)字,左右两竖,如果按正常的篆法,是应当两竖到底的,但是不凡的汉代匠人,将左右两竖都停在了半路,这使得视觉上在“太”字处强化了“疏”,整印疏密对比更加强化。同样做这样处理的汉印还有不少,如:
(汉印:“朔宁王太后玺”)
汉印朔宁王太后玺,太字的处理方法与太医丞印的太,处理方法一致,目的一样,都是使这个字占位处更“疏”。再比如:
(汉印:“大将长史”)
同样的“药方”,解决了同样的问题。
过去的大师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窍门:
(赵之谦刻“赵之谦印”)
这是赵之谦刻的自用印,其他字的处理暂且不说,就只说最疏处“之”,如果正常的处理,左右两笔是不会处理成如此靠上的,赵之谦先生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让这个地方更疏,整方印的视觉效果更好。再比如来楚生先生的“陈虔私玺”:
(来楚生刻“陈虔私玺”)
私字当然有其他篆法,但都不如这种篆法显得简单,来楚生先生不仅用了这种篆法,而且缩小了这个字,让它显得更小,更“疏”,视觉上对比更加强烈,视觉冲击力更大,当然,效果也上佳。
显然,以上是三种“三密一疏”的章法方案:
1、任疏任密,遇到简单字与复杂字共处一印时,就保持原有的篆法,让它疏密自然形成对比;
2、强化简单字,使之笔画变粗,即感觉上变“重”,以配比其他三字的密,这个方法是让简单字变“重”的方案;
3、改变简单字的篆法,或者主动寻求简单字更简单的篆法,让简单字更“疏”,这个方法是让简单字变“轻”的方案。
学习需要举一反三,既然有“三密一疏”,想必就有“三疏一密”吧?答案是肯定的,我们看:
(汉印:“千人督印”)
(汉印:“梁令之印”)
显然,上列两印“千人督印”与“梁令之印”,均是字形上的三疏一密,如果说对三疏一密汉人不做额外处理,仍是“任疏任密”的老路子,那再看下面的这几方印:
(汉印:“勮令之印”)
(汉印:“遂久令印”)
处理的方法很老套,但很管用,把三个简单的字加粗处理,使之变重,以配比“勮“、“遂”字的复杂,章法上变得稳定了。这又是一种处理方法。再看一方:
(汉印:”中甘大老“)
其中的中甘大三字简单,一方面做了加粗加重处理,一方面将复杂的”老“字改变了篆法,缩小了地界,达到的目的仍然是安稳端正,平方正直。当在,这种章法上的变化,相对”三密一疏“的处理,更复杂一些,因为要三疏一密的印面,三字简单,很有可能形成多种多样不规则的留白与留红,处理起来更加困难,真能做到,相当不易。篆刻大家们的作品里也有印例,我们来看一下:
(黄牧甫刻”独立山人“)
黄牧甫刻”独立山人“,独字繁密,其他三字简疏,除独字略略放大外,黄先生沿用的是汉印的任疏任密思路。
(来楚生刻:”肝肺槎牙“)
来楚生先生刻”肝肺槎牙“一印,肝、肺、牙三字简单,来先生把肝、牙二字与复杂的”槎“字联成一体,又与肺字形成三比一的对比,疏处与密处浑然一体,读来耐人寻味。同样做联字处理的还有吴昌硕,我们看他的”十九字斋“:
(吴昌硕”十九字斋“)
不但”十“、”字“两个简单的字相连,而且”九“字与复杂的”斋“也进行了连接,一方面使印面四字构成了两两联结的稳定水平结构,又对”九“字和”字“字进行了圆笔处理,使整个印面方圆得宜,轻重平衡,三个简单的字又使印面空灵无比,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妙印。
汉印实在是篆刻初学者的好老师,今天先说这些,回头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