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全程始终是“以决策为中心”
本质上,战争是通过己方决策来改变敌方决策的行为。一方面,战争目的是“使敌人服从我们的意志”[1],战争本身没有自己的目的,而“使敌人服从我们的意志”,等同于改变敌人的政治决策,并通过放弃抵抗表现出来。另一方面,战争或作战行为,是具有博弈、竞争和对抗的属性的行为,而博弈、竞争和对抗,不但是决策行为,同时也是决策的结果。冲突双方的“决策对抗”贯穿战争始终。战争发起,是基于威胁认知的决策的结果;战争进行,是基于作战目的的决策的结果;战争结束,是基于利益权衡的决策的结果。因此,“决策中心战”是“战争”概念的应有之意,并通过战争行动表现出来;也是“作战”概念的应有之意,并通过作战行动表现出来;因此,所有战争都可视为“决策中心战”。
事实上,即使是平时和危时的博弈、竞争和对抗,决策都是最重要的内容,都是围绕决策展开,以决策为中心。
典型的冲突图谱。图中纵轴分别表示冲突烈度和决策强度。决策行为贯穿平时、危时和战时,始终以决策为中心。在不同时期,对于“博弈、竞争、对抗”等不同的表现形式,有着不同的冲突烈度和冲突强度,一般而言,决策强度曲线梯度要大于冲突强度曲线。平时,虽未发生冲突,但在危机酝酿期间,决策强度快速提高。危时,冲突烈度不断提高,但决策强度提高更快。战时,冲突烈度在达到克劳塞维茨所谓的“战争顶点”[2]后会下降,并最终恢复至平时水平,而决策强度在达到“战争顶点”前,将会达到第一个“决策顶点”,该顶点反映了冲突双方对抗为提升对抗强度而进行的高强度决策,并随后达到第二个“决策顶点”,该顶点反映了冲突双方为停止冲突而进行的高强度决策
决策成为武器,认知域成为战场
“决策中心战”概念可取之处,在于提出采取决策行动直接作用于敌方认知,在此情形下,敌方认知成为了作战对象。人类历史上的战争,大都是消耗战的胜利,随之而来的是精疲力竭的和平。“决策中心战”提出的是一种更高效的作战样式。尽管“决策中心战”并未改变“使敌人服从我们的意志”这一作战指导思想,但却标志着作战重心由敌方力量(主要活动于物理域和信息域)向敌方认知(主要活动于认知域)的转移。根据“决策中心战”概念,这就意味着,通过战术决策行动取得战术胜利,通过战役决策行动取得战役胜利,通过战略决策行动取得战略胜利。战术层面的“决策中心战”是基础的战术原则,战术决策而非战术打击成为制胜的关键。美军特种作战司令部司令理查德·克拉克表示[3],2001年至2008年期间,驻阿富汗美军在执行空中打击任务(即“空中打击杀伤链”)时,70%的时间都是用来执行投掷弹药等打击环节,而30%的时间是用来侦察监视、指挥控制、效果评估等非打击环节。目前,驻阿富汗美军通过使用Maven[4]等人工智能项目的研究成果,大幅提高指挥控制能力,可更快速、精准地确定从何时、何地、何处射击,到完全不需要射击,相应地,空中打击任务中的打击和非打击环节所占用的时间比例发生了对换。战役层面的“决策中心战”,旨在达成战役开局的突然性、战役实施的机动性和战役收官的决定性。1991年海湾战争期间,英美联军实施“左勾拳”行动,实施战役欺骗,采取“正面牵制、侧翼迂回”战法,成功达成战役突然性,伊拉克错误判断了联军进攻方向和作战意图,伊拉克军队迅速崩溃。1962年古巴导弹危机期间,美苏两国通过采取军事封锁、空中轰炸、海上登陆乃至核打击等手段,不断增大军事施压强度,不惜触及核战争底线,逼迫对方屈服,最终双方都做出让步。战略层面的“决策中心战”,主要表现为双方运筹帷幄、全面博弈的决策之战。20世纪80年代初期,里根政府提出“战略防御倡议”(SDI),实施以太空军事化和导弹防御为主要内容的高技术研发计划,旨在依靠迅猛发展的西方科技和快速增强的经济实力,挑起对苏联的军备竞赛,使苏联陷入“如果跟进,科技和经济实力难以提供支撑,并将恶化本已问题重重的国内经济状况;如果不跟进,将被剥夺导弹核武器的对美打击能力,导致对美政治和军事均势被打破”的决策困境,遏制苏联不断扩张的军事实力,应对苏联在第三世界国家发起的挑战,并以压促变,赢得对苏战略竞争[5]。
“决策中心战”立足“决策优势”,即“使敌方陷入决策困境”,旨在依靠决策优势达成占据作战优势,决策成为达成作战优势的方法和手段,在此意义上,决策更多地具备武器的属性。无论在战争的战略、战役还是战术层面,决策的目的可概言之,就是通过展开“以决策为中心”的高效行动,形成己方的正确认知,同时造成敌方的错误认知。己方的正确认知可保证己方的行动成功,敌方的错误认知可保证敌方的行动失败。与之相比,传统上,一般通过兵力部署、武器展示、演习训练、火力打击等间接的方式,使得敌方认知到取得胜利的机会渺茫,经过收益/风险评估,进而放弃抵抗。在此情形下,敌人认知更多地是表现为威慑或作战的效果。
CSBA报告《马赛克战争:利用人工智能和自主系统来实施以决策为中心的行动》认为,信息环境在未来战争中占据中心地位,信息环境由电磁频谱(EMS)、计算机网络和人类认知组成,美国、俄罗斯和中国对于“信息环境”概念有着不同理解
“信息机动”作战是基本作战样式
“决策中心战”是信息化战争发展到高级阶段的作战样式,也是智能化战争处于发轫期的作战样式。一方面,“决策中心战”立足在信息优势基础上夺取决策优势,依靠决策优势直接作用于敌方认知,制胜领域已从信息域向认知域转移。另一方面,“决策中心战”也开启了智能化作战的先河,决策优势主要依靠无人、自主、智能的作战系统获得,无人、自主、智能的作战系统逐步成为主战力量。
“决策中心战”,通过在认知域采取决策行动,改变敌方认知。机械化作战:通过物理域行动,影响认知域决策;信息化作战:通过信息域和物理域行动,影响认知域决策;“以信息为中心”作战:信息域成为制胜领域;“以决策为中心”作战:认知域成为制胜领域
制胜领域随战争形态发展而变化。机械化战争时代——“兵火机动”,通过物理域的兵力和火力机动,达成作战目的。信息化战争的初级阶段——“信息赋能”。通过信息为物理域的兵力和火力赋能,进而提升作战效能,依靠信息优势占据作战优势。信息化战争的高级阶段——“以信息为中心”,信息域取代物理域成为制胜领域,信息优势等同于作战优势,制信息权是对抗双方首先要争夺的。信息化战争的高级阶段——“以决策为中心”,认知域取代信息域成为制胜领域,决策优势等同于作战优势,制决策权成为对抗双方首先要争夺的。“决策中心战”需“以信息为中心”作战为基础,信息机动是达成决策优势的主要途径,也是“决策中心战”的基本样式。信息是决策的支撑,信息优势是决策优势的前提,信息的获取、生产、处理、挖掘、分发等信息域活动,可类比物理域的兵力和火力机动。在此意义上,“以信息为中心”作战和“以决策为中心”作战,都可称之为“信息机动战”,信息机动都是基本作战样式,二者区别在于,“以信息为中心”作战聚焦信息域,依靠信息优势达成决策优势,进而达成作战优势,而“以决策为中心”作战聚焦认知域,依靠决策优势直接达成作战优势。
“决策中心战”作战概念旨在通过以决策为中心的作战方式,为敌方制造决策困境。通过人工智能、无人自主系统与新作战样式结合,实现比敌方更快更高效的决策。决策中心战的作战效能评估标准是给敌方造成困境的类型、数量、速度和程度。通过为敌方施加多重困境,敌人难以全面应对,没有机会集中或重组兵力(来源:CSBA报告《马赛克战争:利用人工智能和自主系统来实施以决策为中心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