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金代儒士郝天挺书

金代儒士郝天挺是著名诗人元好问的老师。少年元好问因其叔父调任金朝的山西陵川县令,十四岁起随叔父至陵川,即入郝天挺门下,从学六年,由此打下学问根基。郝天挺,字晋卿,山西陵川人,出身儒学世家。郝氏世代读书,皆学而未仕,不慕功名。郝天挺少年早慧,即以善作词赋著称,因早衰多疾,厌倦科举功名,以后虽曾得中进士,两次参加廷试,当了太学生,但无意于仕途。其居乡期间在缙绅中颇负众望。金宣宗贞祐年间,金王朝难以抵挡南下的蒙古铁骑,遂由中都(今北京)迁都汴京(今河南开封),史称“贞祐南渡”。郝天挺一家随金朝南渡,避居于河南,往来于淇、卫等地,其人耿介,性情高傲,宁愿落魄穷困,也不向豪门贵族求乞。金宣宗兴定元年(1217年)十一月初八病逝于河南舞阳寓所,时年57岁,临终前“浩歌自得,不以生死为意”。

郝天挺的《贻范元直书》,即写于“贞祐南渡”期间。此文收入中国青年出版社编的《历代书信选》(1999年版)中。郝天挺的后代郝经,是元代重臣,谥号“文忠公”,在《先大父墓志铭》中称,在金宣宗迁都汴京时,河阳之城至淮泗间,上下余千里,聚集流民约数百万,皆相从渡河而南,饥疫交迫,死亡十之七八。郝天挺目睹惨状,慨然曰:“坐视天民之毙,仁者不为。”他以一介布衣之身份,遂写信给握有大权的机察使范元直,恳请其命令沿河渡口,“聚公私船,宽其限约,昼夜放渡”,“以救遗民”。据说,此书信上达后,朝廷便发谕旨,令疾速放渡,河朔百姓存活者众多。

这封信很简短,仅130字。书信开门见山,举出三国史实,刘备在当阳之役后虽身处危境,仍不弃遗民,以为:“成大事者,必资于众,人归而弃之不祥!”此事引自《三国志·先主传》,曹兵逼近樊城,刘备遂率军撤退,因民众跟从而行动缓慢,日行仅十余里。有人劝刘备弃众速行,刘备说:“夫济大事必以人为本,今人归吾,吾何忍弃去!”郝天挺希望范元直辅佐金宣宗,效法刘备之所为,济大事以人为本,厚结人心,关注河朔之民的渡河事。在书信中,郝天挺提出,“夫人心之去就,即天命之绝续也。”他特别强调人民大众的根本作用,国家之兴亡,其实是取决于人心向背的。郝天挺最后劝范元直,“结人心,固天命,中兴之期,庶几可望。”这封信可称为古代书信名篇,言简意赅,境界深远,颇有见地,且用史实与现实相对照,极具说服力。

郝天挺是博学鸿儒,他胸怀广阔,卓有识见。诗人元好问尝从学进士业,郝天挺对他说:“读书不为艺文,选官不为利养,唯通人能之。”他认为,读书仅看重辞藻,做官为的是利禄,这怎么能成为真正儒生的志向呢!他慨叹道,“今人以赋学以速售为功,六经百家分磔缉缀,或篇章句读不知之,幸而得之,不免为庸人。”此一语击中金朝科举之弊病。金人刘祁所撰《归潜志》称:“金朝取士,止以词赋、经义学,士大夫往往局于此,不能多读书。其格法最陋者,词赋状元即授应奉翰林文字,不问其人才何如,故多有不任其事者。”这一批词臣庸官,平时只知唯唯诺诺,歌功颂德,面对复杂的变局则互相推诿,束手无策。这是金朝迅速衰败腐化的重要原因之一。因此,郝天挺深为叹息,认为:“今之仕多贪腐,皆苦寒不能自持耳!”他们汲汲以功名利禄为务,又怎能做到献身国家、为民请命呢!

郝天挺的志节情操亦影响了诗人元好问,元好问之所以突破了风花雪月、吟咏山川的局限,其诗作反映了金、元之际的社会现实及人民的苦难生活,抒发其忧国忧民的情思,与郝天挺为师之道的思想浸染是分不开的。郝天挺病逝后,元好问写了《郝先生墓志铭》,赴河南舞阳去吊唁恩师。

此外,元好问亦有一门人也叫郝天挺。元好问讲诗的选本《唐诗鼓吹集》十卷,即为其所笺注行世。这位元代的郝天挺,字继先,为朵鲁别族人,官职为河东行省五路军民万户。两位郝天挺,一是元好问老师,一是元好问门人,此亦历史上的一桩趣话。(施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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