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信平丨土地公遐想
土地公遐想
作者:郑信平
前几年,回老家的路边新修了个房子,从它打地基直到完工,我每次回家,都见证了他的建设进度,也一直疑惑,谁会将房子修在村子水口位置呢。直至有次看到成品,才知道是敬神性质,但社公庙又太高大了,庙宇又只有一座房子,不像。问老妈,她也说不清楚。有次,实在好奇,停车,从门缝里瞧了瞧,里面的塑像好像是土地公,但也夹杂了寺庙菩萨的样子,反正四不像。看捐款石碑的抬头,是“庙”的称呼,也是,一人高几块砖搭建上盖石棉瓦里面只有某某社公牌子的都叫“庙”,这么大的建筑不叫庙才怪呢。再说,谁会将房子修建在村子的水口位置,水口地方是社公庙才对嘛,堪舆上说。与时俱进,经济发展,社工也要搬进大厦嘛。
土地公是管理一方地面的小神,最早叫社神(工),其历史长久,《说文解字》有“社,地主也”。东晋干宝《搜神记》中,讲述蒋子文称自己是土地神,这是历史上最早关于土地神的记载。日本学者窪德忠由此判断社神崇拜历史悠久,起源于三世纪前半叶,盛行于五世纪,普及于七世纪,民俗形成于十四世纪。汉代学者应昭的《风俗通史·祀典》引《孝伟经》有:“社者,土地之主,土地广博,不可遍敬,故封土为社而祀之,报功也”。清代学者翟灏在《通俗编》中说“今凡社神,俱呼土地”,与现在的说法一致。
若问到你村土地公的形象,相信大家脑海中现出的肯定是矮胖头戴方角帽拄个拐杖的白胡子老头形象,为什么?西游记里的土地公形象嘛,说不定还会有旋转两圈才拄拐抬头的更深印象呢,看多了西游记,就如如来观音一样,定势了,也太形象了,深入人心。这是明代装束,与作者吴承恩所处的年代有关,也与土地神在明代崇奉普及之盛有关,明代的土地庙特别多,《琅讶漫抄》记载说,朱元璋“生于盱眙县灵迹乡土地庙”,开国皇帝出生之地,且发迹前曾寄居寺庙,此类信仰不普及才怪呢。
若要问到你村土地公是谁,则千变万化,五花八门了,因为百里不同俗,每村供奉的土地都不一样,这与土地公的来源有关,其来源大致有:历史名人神化后被移接过来,既然在你村能保佑你们,那我这也供奉他,反正多保护一个村也无妨;有功于当地的外地任职者,死后虽然魂归故里了,但当地百姓还是希望他能长久保护繁衍生息的世世代代,将其神化而供奉;当地有名望的搢绅雅士,为地方作贡献者,甚至知错能改有功于当地的,像周处,死后被供奉成社工。
土地神作为一方水土的管理者和保护者,可谓鞠躬尽瘁的典范。张三家添了丁,要备个贡品到他那去供奉供奉下,希冀保佑小孩健健康康。李四家卖了条猪,也要备东西去报个到,希冀保佑再买的小猪长得比这条更快更肥壮。王五家娶了媳妇,也要去意思意思,保佑明年抱个大胖小子。反正是无所不能,无所不包,统统都能纳入其护佑的范围的。小时候,我经常和爸妈提着东西到村子那的土地公庙去,摆上贡品,大人们嘴巴呢呢喃喃的,一会儿就是一小串鞭炮的噼噼啪啪,然后,心满意足,大有希望肯定实现的喜悦感,回家了。
我在想,这么劳累的土地公,怎么住在这么低矮破旧屁股(有点不敬了)大点的地方,且这么偏僻。干嘛不给搭个高大点的呢。问大人,他们说村村的土地公庙都是这么样的。后来读书后,懂得多了点,才猜想,土地公事多,住家不多,无所谓住的好坏。而在人们心目中形象不佳的土地婆,倒是常住者,故而人们不想帮土地婆改建扩建,宁愿在贡品上来点更实在的。所以,上供社工的贡品就很丰富了,尤其是新年前夕的土地神祭祀,除了整个的猪头,还有鸡(或鸭),酒,油,茶,糕点等等,比请祖宗的还多呢。可见,朴实人们好恶的天然本性是无法掩饰,也不必掩饰的。
其实,现在科学发达,很多的事物,用现代科学一理,就什么都明白了,但在古代,搞不明白,怎么办,来个万法归宗,神来之笔,神能解决。加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等级特权,老百姓被“绝地天通”了,但老百姓未知的更多呢,更恐惧和更希冀得到保护,心理需求更大。怎么办,就如鲧治水,堵则被杀头,只有大禹这样疏导才行,于是,给开个口子,来个土地公。由此,最早从天皇老子王公大臣那分化出来,为普通老百姓独担祭祀天地作用的土地公社神,就逐渐演化成了无所不能无所不包,万能的上帝观世音佛菩萨了,且村村都有,时叫时到(祭神如神在心理作用)。
科学在发展,像《聊斋志异》《子不语》《萤窗异草》等里的聂小倩、连锁、黄英之类的会逐渐的从人们心头退去。上天入地,一切皆以规律可概之,己身他身,就如猪狗牛羊,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古代的生辰白字,子丑寅卯出生对应什么什么,现在的妇产科学,要几点几分几秒从老娘肚子里出来,都做得到。总之,规律科学之下,什么“异”也没了。月出日落,嫦娥吴刚,月兔桂花,早有太空漫步给击穿;后羿射日,夸父口渴,也被某某号给取代;水流就下,神女无恙,高峡出了平湖;劈山救母,只要盾构机淘个洞洞就能将压在地底下的老妈给救出来;至于下五洋捉撇,这几天的奋斗者号马里亚纳海沟万米深潜,连毛细小虾都能给照清,别说七大洲五大洋的鳖呀虾的。
吃饭睡觉,由呱呱坠地蹒跚学步到蹒跚拄杖,回归原始,一眼就看到生死。铁面无私的大自然,在规律面前也是温顺如美少女,只要你不招惹她,惹她发毛作怒,一切都是干巴巴的。科学是进步的,既已进步,退回去是不可能的,但是遐想之情却是难于完全破灭的吧。在柴米油盐之外,飞禽走兽之外,藏着个如少年无知之时不可知的无限奥妙的境界,容许我们有驰骋想象的空间,有意想不到的机遇发现,总归是美好的吧。
化有为空。夜里,明月窥窗之时,蟋蟀卿卿之际,点烟独坐沉思,难道你不想那高墙上翩然而下(或推窗而入),来个小倩般的美貌仙子么,伴你低吟,和你高唱,即使你明知她是狐仙所变。
(2020年11月16日)
文/郑信平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郑信平,江西玉山人,四川大学毕业,哲学博士,曾在乡镇、县级政府任职,挂职中国人民银行总行,现为中部某省地级市公务员。从事金融口工作。喜藏书、阅读,也喜动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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