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米尔高原上的冰雹和幻影 （塔吉克手记之二）
下完雪后，气温下降的很快，骑车不戴手套就觉得冻手。接下来的20公里倒是非常好走，塔吉克斯坦方面在这边铺上了平整的柏油路，尽管沥青的含量不是很高，使路面显得有些粗糙，但这样反而可以增加车胎的摩擦系数。从4000多米的山口向下冲，两边都是高耸的雪山，有些地方的坡度比较大，不捏闸向下冲时，整个人在车上有一种腾空而起的感觉，那是一种飞起来的感觉，偷偷一瞥码表速度已达50多公里（休整时再看码表最快时速是55公里）。随着单车的疾驰下坡，一路的感觉是两边皑皑耸立的雪山迅速地向后移动。进入塔国10多公里后，紧挨着公路两旁的雪山渐渐离得远了，中间出现了宽阔的草原，青青的草原充满了令人赏心悦目的绿意，视线可及的地平线的尽头依然是孤寂的连绵雪山。帕米尔高原变幻莫测的云彩时而挡住阳光，而阳光又不时地突出云彩的重围，灿烂地喷薄而出。
行至20多公里处，远远的我看见有几个人站在路边，到近处才发现路上还设有一个铁栅栏门，那些人也都是持枪的军人，看来这又是一个检查站。我拿出护照让他们登记，完了之后友好的塔国军人问我要不要吃点东西再走，一个军官还做了一个吃饭的手势。我一看时间不早了，已经7点多了，当时还有点想赶到穆尔加布，于是便谢过诸位官兵，匆匆上路了。行不多久，便看见公路南侧60多米开外的地方有几排房子，路边站着一个军人，后面有一条狗正快速地向他跑来。我和他打过招呼后便继续上路了，后来才知道，这是今天我唯一能找到的宿营地。
西北方的天空变得越来越阴暗，尽管南部的雪山依然在夕阳的照耀下发出熠熠的光芒。在帕米尔神奇变幻的天空下，同一个天空有时看起来是两个世界。天气变得更冷了，风也愈来愈大，大到无法骑行，骑不动的时候，我便放弃了顶风骑行的努力，可是此刻在帕米尔高原空旷无人的大地上根本找不到可以避风的房屋或石头这样的地方，我能做的只是背对着风扶着单车任凭这狂风劲吹。没过多久，就听见有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一看是一块块晶莹雪白的冰块，心想这下不好了，下冰雹了。这时已有冰雹掉在脑袋上了，赶紧先用手捂住头部，想起行囊里还有单车雨披，赶紧拿出来，用手举起来保护头部，好在North Face的衣服也附有一个帽子，这时候派上用场了，我带好帽子，再用手护住头部，上面用雨披挡住不断往下掉的雹子，心里琢磨着这冰雹要是下大了该怎么办？这还能往哪儿躲？还好今天下的冰雹除了刚开始稍大一些外，后面下的只有两三颗黄豆那么大，即使砸在头上也觉得不是很疼。冰雹使大地变白的速度比下雪快多了，就一会儿功夫，公路两边的草地和沙石都被晶莹的冰雹覆盖了，公路上也存了些，但因是沥青沙石路面，融的也较快。
冰雹持续了不到20分钟就停了，但风仍然在刮。之前行过的路都是路况较好的公路，还有不少下坡，这样就给我一个错觉，以为这样的路还会持续，基于这样的判断我做出继续前行的决定却使我最后不得不在野外露营。其实在西北风仍然劲吹的时候，我应该返回到刚才有几排房子的地方，卡拉苏口岸管理办公室的人说过这是提供两国过境人员住宿的地方。
冰雹过后，我继续迎风赶路，可是没几分钟，柏油路就变成了土石路，这样骑行的速度就变得更慢了。从边境到穆尔加布90公里的路几乎是没有人烟的，公路上跑的车也是寥寥无几，从我身旁经过的车应该不会超过5辆，其中一辆还是边防军的吉普车，此车与我擦身而过后，又掉头返回，让我出示一下护照，检查完毕后，临行前军官模样的军人还作了一个武打的动作，口中还念叨着：“少林功夫！少林功夫！”。
到北京时间晚上9点多钟时我还只走了60多公里。风依旧使劲吹着，西方的天空渐渐释出一些白色的光，照在前方的几座山上，其中的一座山被笼罩在虚无缥缈的云雾里只依稀能看见大致的轮廓，在光的照耀下，便有了一种立体的凸显的视觉效果。而笼着此山的雾气似乎是在不断移动的，随着光线的加强，原先的幻影效果却在不断减弱。雾气和光影不断交织着、变幻着，群山时而露来时而又隐去，奇异的云雾和幻影就像上帝之手营造的一个不真实的影像画面。另外一个始终让我不解的奇特景观是即便我这边和西北部的天空被冰雹、狂风和不断向东北方向移动的云层肆孽时，南部晴朗的天空下，几片白色的云彩映衬着蓝色天空下的雪山，却始终不受任何影响，依旧在静静地注视着这瞬息万变的自然奇观。在我眼前大自然又一次展现了她超凡脱俗的美，绽放出一种高原独有的粗狂又不乏婉约的美。此时此刻，我一个人在高原上默默观看着自然的奇迹，先前的疲惫似乎也随之烟消云散。
天色逐渐暗下来了，在这个没有人烟的地方，我该住在哪儿呢？我一边骑一边思考着这个现实的问题，在这之前，我还没有在境外的国家露营的经验。而且在喀什色满宾馆的人就告诫过我在帕米尔高原上不能在野外露营，因为有狼群出没不安全。到10点多钟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只走了不到70公里的路程，离穆尔加布还有30多公里的路，即便按一小时10公里的速度也要一点多才能到穆城，而此时人家都睡了，找旅馆也不好找。而这又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现在想起来在尼泊尔和印度赶夜路那些日子也都是没有月光的。因为下雪和冰雹的缘故，融化的冰水使部分土石路变得泥泞，是继续在颠簸的土石路上走还是就地宿营？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就地扎营，出境的第一天就住帐篷，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在公路边找了一个平坦的地方作营地，地上还是湿的，不过我有防潮垫也不怕。11点多时，收拾停当就睡了，刚开始一直有风，吹得帐篷沙沙响，有时候耳边传来的响声又像是某种动物走近的脚步声，所以刚开始还睡不着。
早上起来，公路两边雪山的雪线又下延了不少，看来昨晚又下雪了。爬出帐篷，发现外帐上罩了一层未融化的雪，让我奇怪的是外帐的内层也有一些雪花一样的晶状物，也许是人在帐子里睡觉呼出的空气遇冷凝固造成的。
一路上吃的最多的是从国内带来的花生米，在这个遗世独立的荒寂高原上，花生米成了最便携也耐饥的食物。从喀什买的馕在寒冷的高原上变得很硬了，几乎无法下咽，不过实在没东西吃的时候，我也会拿出来吃点。今天上路后没多久就发现公路的南侧就有一条不大的河流在静静地流淌，其实可能昨晚它就一直在陪伴我，只是我没有注意到它。越靠近穆尔加布，草就变得越绿，大片大片丰沃的草地都看不见有人在放牧，要在中国可能就不是这个景象了。后来看了看地形，成片的大草原大都在河流的南侧，也许是因为交通不便的缘故吧。终于看见有个人了，他坐在公路的边缘，面朝着北方，显然没有注意到我骑车过来。在往前一点，可以看见有一些牦牛在河流的拐弯处悠闲地吃着草。这里因为是一个拐弯处，所以河流北侧这边也有一块比较开阔的草地可以放牧，这儿放养的牛羊加起来有几十只的样子，但也是只见牛羊，不见放牧之人。
初稿于2004年，2010年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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