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何金《有妈就有温暖的家》
文/何金
【作者简介】何金,发表有散文、诗歌等,现居陕西镇巴。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俗语云:“宁要讨口子的妈,也不要做官的爸”,更何况我们是平常的人家,有妈就有温暖的家,没妈谁管娃!因此,歌曲唱得好:“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棵草”。
放学一回家,我一进家门,看见爸爸便问:“我妈呢?”
“不知道,你自己找!”爸爸冰凉冰凉地,没有一丝温度地说。于是我就满世界的搜旮旯找角角,一层一层地毯式地扫描。
终于发现妈妈后,亲亲近近,热热乎乎,眉开眼笑地在老远老远的地方,不住嘴地喊:“妈哎,妈”。
妈妈看到自己的娃儿后,亲昵地两手在围裙上一搓,摊开两手迎着自己的娃儿,那眉目,那神情甭提有多神气。我一蹦一跳,屁股一撅,脸蛋一扭,就在妈妈的怀里撒娇。妈妈紧紧地抱着我,活生生地怕把我弄丢了一样,摸摸我的头,摸摸我的脸,仔细地端详,好象鉴宝一样,看看哪儿缺了什么,哪儿少了什么。妈妈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紧接着说:“娃儿,你回来了,我娃儿饿了吗?你想吃啥,妈给你做。”
我嘴上虽说:“不饿!”但是妈妈早已心领神会,看准了我那一点点小心思,接着不出一柱香的功夫,热气腾腾的饭菜就像变戏法一样捧到我的面前,接着妈妈坐在我的面前,笑眯眯地看着我吃饭,那样子很是享受!那情形即使神仙看到了也羡慕不已。
我吃着吃着忍不住地说:“妈,你吃些,吃嘛。”
“我不饿!”
“吃点嘛,妈。”
“我不饿,”妈妈说:“你赶紧吃,多吃些,我娃正长身体哩;吃了饭,还要抓紧上学哩。”我娘儿俩在磨牙拌嘴时,顺便说道一些“上河里的鸭子,后圈里的猪和我学习上的表现”之类的家常话。
吃着吃着,我又说:“妈,下一顿吃搅团。”嗯……顿了顿,似有所思地撮吧撮吧嘴,回味无穷地又说:“吃长面!”
妈妈又好气又好笑地用手指着我的额头说:“嗯,到底吃什么,看把你猴急的,看把你嘴馋的,上顿没吃完,又指望下顿了,好,只要我娃爱吃,妈给我娃做。”
饭吃完了,妈妈又忙活了,又洗又涮,锅碗瓢盆交响曲在妈妈的手里,一阵阵欢快地有节奏地舞动,那洗涮的旋律,轻快、悦耳。妈妈就像指挥家一样,麻利、干练,动作到位,指挥精准,半拍也不差。妈妈高兴时,顺便哼哼一曲“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这就是我的妈。年轻能干,充满活力,也充满着慈爱的妈。妈妈饭菜的味道让人食急上瘾,回味无穷,妈妈佯装生气的样子令人不思量,自难忘。
妈妈一生有五个女儿,两个儿子。为了哺育好这七个孩子,妈妈和天下的妈妈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妈妈一生无论在什么时候,她都会穿着她自以为最时髦最流行的老布兰花花围裙。用她的话说,这是她的荣耀和骄傲,也是她引以为自豪的装束;妈妈一生多数时候忙完了这样忙那样,除非天黑,她就好像一只老母鸡,吃饱了照刨不误。你很少看到她有空闲的时候;用她的话说,忙了身体好些,不忙了,身体反而会有病疾,她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她就是一个操心的命。她闲不住,只要我们在家,我们就要围着她团团转,反正谁也甭闲着,就这样她忙了大半辈子;用她的话说,白忙活了,只是在寻开心的生活。为了七个孩子的健康成长,妈妈长年累月,日夜操劳,兀兀穷年。她自然而然地在人生中描绘了“女本柔弱,为母则刚”的精神风采。
那个时候,家里穷,几乎上顿下顿都是窝窝头,玉米面糊糊,玉米面搅团,玉米饼……我们天天吃那东西,这样的饭吃得人啊,打的屁都会飘到几里地。我们家人有时候在一块摆龙门阵的时候,我一不小心就打一个屁,打完屁,我还死不承认,赖这个赖那个。我那小妖精的妹妹立即凑到我跟前说:“不信,我闻闻。”
两只小手叉在腰上,神气十足地围着我转两圈,然后鬼马精灵地朝大家“哇……哇”地做着臭气熏天的鬼脸。很会讲笑话的二姐经常会说:那小家伙又“大闹天宫了,臭屁熏得王母娘娘直喊玉皇大帝,把那小家伙赶出宫去。”
紧接着大家就笑得前仰后合,七仰八叉。在笑声中,关于玉米面屁的事,大家也早忘到九霄云外了。直到今天,我在打屁的时候,还夹着屁股,一点一点的把它挤出体外,这就是那个年代落下的“残疾”。那时候,我们很少见到小麦面,更不要说大米饭、肉菜之类的奢侈品,这些对我们来说,是遥不可及的事情。对这些东西,我们只要一听到,哈水包包就像黄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为了调节和改善我们的生活,妈妈往往会拿出她的看家本领,使出她的浑身解数。一说到吃食方面的问题,妈妈就格外精神格外来劲,她称得上是饮食上的行家里手。什么样的野菜,只要到她手里,也就是小菜一碟。只要是能吃的野菜,她就想尽一切办法进行调理。在上工的时候,她一边和村子里的那些嫂子、大婶、二妈和婆婆研讨做饭的手艺,一边劳动,她们有说有笑,谈笑风生,丝毫不让人感到生活的艰辛。
回家以后,她或者依葫芦画瓢,或者加以改造。她把荠荠菜、杨槐花、苜蓿菜等野菜洗净凉干和着玉米面,再加上一点点小麦面粉揉成疙瘩,在锅里蒸熟,在早餐上,把蒜和些许盐放一块捣烂,用一点点熟油花一泼,再用辣椒粉一拌,端上桌来;在上午又把马兰头、香椿叶和着鸭蛋一块爆炒,端上桌来,只要你闭上眼睛一闻,那个香劲啊,足可以让你把魂丢了。我们的爷爷婆婆、爸爸妈妈和七个兄弟姐妹围坐在一块,边吃边说,一个个饿虎扑食,一个个狼吞虎咽。你会听到刨饭的“吸溜吸溜”的声音,你会听到大家抢着挑菜筷子打架的声音……
一大家人在一起吃饭就象风卷残云一样,不一会儿杯盘狼藉。爷爷婆婆很节俭,吃完了,还要把碗吃得干干净净。吃饭快要结束的时候,全家人还要来一场“吃碗大赛”,谁输谁洗锅洗碗。那时候我还小,比不赢他们,真是“孔夫子搬家,净是书(输)”。比输了,我只好低三下四地巴结,谄媚我的妈妈,我的妈妈也丝毫不买我的账,佯装生气地说:谁怪你不争气,谁怪你吃饭的时候,“横挑鼻子竖挑眼,嫌这厌那的样子”一类热嘲冷讽、酸不辣叽的怪话。我只好拉着她的衣角,使劲的央求,妈妈扭不过我,其他人看了笑到肚子疼。
只有婆婆不理不睬,有点嗔怒,数说着我妈:“你把你爷敬上了天!”然后迈着她的小脚一扭一扭的走开了。妈妈这时候就一边生气一边说道,我不能跟你一辈子,你要慢慢地学会自理,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说着说着,就起身捡筷子捡碗。我跟在她后面,屁颠屁颠地给她当下手,有时候帮忙越帮越乱,有时候她直接把我轰出去……这些情形,至今历历在目。每当提起往事,我依然能记忆犹新。
只要妈妈年富力强,我们就能感受到家的温暖,就能感受到家的味道。只要我们一回家,什么都是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是热热火火的,就这样四十年过去了。
妈妈老了,腰弯了,背驼了,走不动了。每次,当我快要放假回家的时候,她就拄着那根老拐杖,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等啊盼啊,四处张望,直到把我接回家。她又慢慢腾腾地给我盛上她做好的冒着热气的饭菜,笑眯眯地看着我把饭吃完,一点也不剩为止。她依然像我小时候那样,笑眯眯地给我讲着“上河里的鸭子,今年孵出几只小鸭子;后圈里的猪,今年产了几个猪崽子”之类的话。对那些让我哭笑不得的老话,我小时候边吃边听,感到津津有味。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离我的生活越来越远,我就不耐烦了,后来妈妈就不讲了,再到后来妈妈又说起的时候,我深感老妈这辈子不容易,也就附和着说,再到后来为了让老妈开心,我就笑呵呵地听着说着附和着,妈妈特别地高兴,有时候她说着说着就哭了,我又劝她:“现在生活好了,妈,您不要哭了”,她又破涕为笑。
日子对她来说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她每年就只盼着:她的七个儿女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回来看她,这就是她最大的心愿。每每到了我要返校走的时候,她老人家又拄着那根老拐杖,一直要把我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只害怕自己再也见不着了。我让她回去,她又不肯。我说:你再不回去,我就没法走了。她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直直地张望,直到我消失在天的尽头。我一直能感受到在那弯弯曲曲的路的另一头,在那天边的拐弯处,有我那四处张望的老娘:那昏花的老眼睛,那满是皱纹的脸,在酷暑里,在寒冬里,急切地等着她那儿子,回来了,又走了。
终于有一天,妈妈说:六儿,我再也不能给你们做饭了,以后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从妈妈说这话的那一天起,她就一病不起,到医院一检查,是恶性肿瘤引起的并发症,谁能想到她一辈子这么健康的身体竟会得这样的重病,“平生不下泪,于此泣无穷”,我的泪水忍不住的夺眶而出,泣不成声。在妈妈最后的日子里,我们兄弟姐妹七个精心地看护着我那生命垂危的老娘,一刻也不离开,直到她悄无声息的走了……
后来,每当读到:“天惊一声雷,地倾绝其维。顿时九州寂,无语皆泪水。相告不成声,欲言泪复垂。听时不敢信,信时心已碎。”的诗句时,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我那满头白发的老娘:在那老槐树下,望眼欲穿盼儿归的眼神;在那天边拐弯处,送我返校的泪眼婆娑的老娘……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