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选之子,一个男性乳腺癌的故事(下)

‍‍
‍‍
前文回顾:天选之子,一个男性乳腺癌的故事(上)

(七)专业的CC
第二天,麻溜的办了入院和出院。ZN医院停车一天45元,感觉肉痛啊。住院我被安排在42床。除了W美女主任,我的管床医生是个姓王的小伙子,和蔼可亲,看得出小护士们都很喜欢他。ZL医院够效率,说第二天就可以上第一次化疗。化疗前要做心脏B超,心电图和验血。除此之外,还征求我的意见,要不要装PICC管。
PICC管对手臂血管有保护,当然要装,有点犹豫的是在ZN医院住院时,看见宣传栏里宣传输液港,好像是更好的方法。详细请教医生,说都可以,输液港安装和取出需要做两个微创,一个月维护一次,PICC从手臂送毛细管,一周要维护一次,输液港要贵很多。想想PICC技术成熟,又便宜,于是决定装PICC。
PICC管的安装不在住院大楼,要去门诊,一个叫CC的美女小护士抱着盒子送我一起去。PICC门诊由两三个年轻的MM负责操作,主事的美女看上去很飒,很武汉妹子。她向另外的姑娘介绍,我将要装的这根管非常好,比以前用的几种类型都好,阀门的设计很讲究,我也搞不懂,躺在床上等她们来操作。一个护士妹妹将我的右臂不停的消毒,我问她是不是要局部麻醉,她回答别紧张,不用打。
美女们操作很娴熟,几分钟就把管子装好了,确实也没有感到多疼痛。跟我交代,去拍个片子,确认管子端部伸进去的具体位置,放射科告诉我刻度值,我回来再报告给她。不复杂,很快我去拍完片,报了数,搞定。
我左臂手术还挂着引流管,右臂又装了PICC管,两支胳膊都被叮嘱不要用力,我沮丧的感觉自己更“残疾”了。回到病房,问管床的CC护士妹妹,我这引流管在ZN医院定期要换药,在这里要找谁。她笑着说:“我们是内科,这种换药的事情很少,但我可以给你换,你回病床上等着。”怕我不放心,又补充到:“我学护理的,是专业的。”
一会儿,CC美女推着小车来了,非常仔细地给我换了药。ZN医院用来包扎的材料跟ZL医院不一样,规格尺寸更大一些,这里要用小纱布,多费点事。
之所以对CC护士有比较深刻的印象,是因为在接触的护士中,她名字叠音好记,虽个子娇小,但做事情非常主动,像“向往的生活”里的彭彭,值班的医生也特别喜欢把事情交给她做。在职场上,这样的孩子容易进步。看年龄比我女儿大不了几岁,希望我的女儿今后也有这样的特质。
刚刚歇下来,王医生过来找,说:“你们得把ZN医院的病理检查切片借出来,送到我们医院再复核一下。”只有辛苦我家领导了,马不停蹄,去ZN医院借标本。回来领导跟我说,还是很麻烦的,病理科的人找了一大盒子各种切片给她,并关照要及时还回去。
ZL医院复核的结果跟ZN医院类似。也是,要是出入很大,那就有意思了。
接下来,第一次化疗。
(八)  止不住嗝
陪母亲治疗时,对化疗有了解。治疗的过程中,我常常又想起她,真正体会她经历过的艰难。她开始没有装PICC,后来手臂都很难下针。我们的工作单位和孩子学校在武昌,她和她的医院在汉口,我家楼层高没电梯,我们没住在一起。父亲先走,她一个人住。
我周末有时去医院陪她打针,但更多时候是她的两个朋友在轮流陪她。我对她的饮食照料帮不上忙,甚至因为嘴笨话少,连打电话时也没有几句话,都是她在说。她很少跟我说这些艰难,还总跟她朋友说我自小就很懂事,很孝顺。惭愧。
现在轮到我治疗,我家领导对我真是无微不至。有时想人终归要经历生老病死,我在中年体力尚可时去面对疾病,比之彼时垂垂老矣,兜冷人稀的无可奈何,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第一次住了五六天,化疗药用的是多西他赛和表柔比星,常规TC方案,21天一个疗程。打针过程也很顺利。
手术引流管还没拆除,包裹的胸口和左臂还鼓鼓囊囊。美女W主任联系了外科的医生会诊,外科医生姓范,年纪轻轻,很干练的样子。说话也充满了年青人应有的蓬勃朝气。他检查了我的伤口,觉得问题不大,积液用针管直接抽一下。他示意我躺下,用一根针管从我皮下抽了近100毫升的积液。然后让我回去休养,不行再抽。
王医生查房,跟我说化疗的副作用主要是在消化道方面,问我感觉咋样。我说,我主要不适是打嗝。他给了我两点意见,一是用手去捏虎口的合谷穴,我试了对我没有效果。隔天他又给我开了一个肌肉针,也不太行。他说,多喝水代谢,过几天还不行,可以去中医科针灸理疗。我又问护士们,好像有我这种副作用反应的不多,她们说的办法,如憋气、小口多次喝水、可乐中和等。
看来第一个妖怪是打嗝。
(九)特别年饭
第一次化疗结束后出院,距我离开家近20天,住了两家医院,做了各种检查。走进家门,一桌一椅都陌生而亲切。女儿快放寒假了,据说这个假期只有六天,初六上学。
关于汉口华南海鲜城肺炎的信息渐渐多了起来,官方的消息是未发现人传人,形势可控。民间的消息是情况要夸张一些。
我的判断折衷。水既没有老牛说的那么浅,也没有松鼠说的那么深。女儿报告她想跟同学出去玩半天,我没有干脆回绝她,唠叨许多许多风险,暗示她主动放弃,可她还是忍不住去了。我也能理解,谁还没后浪过嘛!
与以往考虑在餐馆订,或在家里做年饭不同,今年的年饭要考虑我这个“拖油瓶”。我建议从简,一家三口在家解决,简约而不简单。但领导有不同意见,她希望在家请朋友一起热闹热闹,冲冲霉头。
她是领导,当然她说了算。其实都是她辛苦,我现在是啥忙都帮不上。于是她抓紧张罗着,置办年货,约人。其余时间还要照料我,很辛苦。
两根引流管还在身上,每天盯着刻度,盼望着,期间又跑去找帅哥范医生抽了一回积液。幸好医院离家近。
打嗝没有停,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到第三天,单纯的打嗝变成嗝逆,有时嗝得上气不接下气,都快怀疑人生了。我不断摸索着克敌方法,对我来说最有效的是领导给我下的烂糊面,吃上一碗能顶两三个小时不嗝,我也试过苏打饼干,汽水等碱性食物,都不如面好使。睡着后不嗝,但醒来一晃或喝口水就又开始了,我起身都战战兢兢鬼鬼祟祟的。打嗝打了五六天渐渐平息。
领导邀请了TL一家子来吃年饭,他们跟我们多年朋友,稍长几岁,两家女孩儿是幼儿园同学、发小。俩孩子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说起话来嗓门很大,语速也快,一般的腔调,电话里都有可能搞混。两孩子现在不在一个学校,但每次聚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常常说着说着就笑的前仰后合。她们交谈的内容我已经OUT掉了,但我喜欢听她们的笑声。
武汉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电视里建议大家少出门,TL夫妻俩愿意到我们家来,我们很感动。TL几年前也进了回医院,他爱人悉心照顾下,慢慢恢复了。他们带了排骨、鳜鱼等食材,一进门就到厨房里一起忙乎起来。
两个孩子在电视机前,一边聊一边看,不时爆出没心没肺的笑声。我拖着两个袋子,还在不停打嗝,也不敢太多讲话,只有用笑脸尽量表示出我的热情和欢乐。
年饭我吃的不多,但今年年饭是我记忆里最美味的一次。更深留在我记忆中的,是那些没心没肺的笑声。
(十)1.23 封 城
武汉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我们待在家里,从电视和手机上了解信息,也在跟着瞎操心。我的判断,武汉的疫情此时主要集中在汉口,还在不断传播中。
但总的风险不大,如果按现在几十人每天的规模发展下去,最终总确诊的人数可能会到5000人(事实上我还是乐观了)。武汉有1300多万人口,我估计现在街头的感染者可能十倍于已发现公布的数量,总共不到一千人,也就是说万分之一的人口基数被感染,出门碰见一万个人可能碰到一个病人,风险还是较低的。但医院门诊可能会有交叉感染,因此决定尽量不出门,特别是医院。
我个人想,ZF可以更果断将某个高校征用,不够再扩大,必要时全市实施军事管制,人员都不要外出,在家里等安排检查,检查合格后发“好人证”,由ZF配送生活物资。我都有把这想法贡献给上级的念头。后来的实际做法真的很相似,如禁足,绿码等等。
我这会儿说这些,就全是马后炮,情况当然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得多。即使我的想法全对,但光一个idea也没啥屁用,权力,决断,执行力,牺牲等因素,缺一不可。我等老百姓信息有限,吃个瓜聊聊而已,真正能做该做的只能是相信上级,遵守各项规定,不给防疫添乱。
某日,当电视中播放了钟南山院士说已经发现可以人传人,还有医护人员感染时,心里不由使劲咯噔了一下。随即他又说到武汉历来就是一个英雄的城市,我是迟钝无感的,直到政府突然宣布封 城。OMG!
封就封了,我们家这个情况,一个刚手术,一个要高考,本来也没资格去外地嗨。过年的物资有一些,还有一些准备走亲访友的物资也可以顶一顶。口罩不多,只有十来个,不过不出门也不用消耗,每次去医院用两个,还能坚持一阵子。
车可以开出去,ZL医院也还开着,我初三去了一趟,终于把引流管给拔了,其实每天还是不止10毫升,但特殊时期顾不得那么多了,拔了引流管人顿时觉得方便多了。第一次化疗的副作用也慢慢退去,我好像又回到了人间。
这时领导开始又担心,说:“这回头医院要是受影响不开,你下次治疗做不了咋办?”我故作乐观的说:“这不是ZL医院还开着吗。ZL是专科医院,或许不会受影响的。”
但是我错了,ZL隔天宣布,医院暂时不对外开放,待政府通知。更严格的指令也接踵而至,车也不能开出去了。
武汉,成了舆论的中心。
(今天早上拍的路边摊,武汉恢复的烟火街巷)
(十一) 走出非洲
梅姨在1986年出演了奥斯卡获奖片《走出非洲》,诠释一个欧洲白人在非洲的跌宕经历,命运有起落,人永远不应丢失的优雅。
当我想到我和我的城市过去半年的经历,脑海不禁浮现出这四个字。我的城市,配得上优雅吗?武汉文化是码头文化,武汉人说话粗声大气,有人评价武汉人豪爽,有人说狡猾。新冠洗礼后,我咂摸出些优雅。
前几天在手机上看了竹内亮拍的纪录片“武汉,好久不见”,竹内是一个旅居南京的日本媒体人,6月初,怀着对武汉的诸多担心,带着两个助手到武汉进行十天访谈,有点战地新闻的意思。他通过微博上事先征募,挑选了10个不同职业普通武汉人,有日料店老板、医院护士、雷神山建设者、警察、教师、城管等,听他们记忆中疫情下的武汉,记录片不上价值,让人感觉真实和温暖。
片中武汉人,没有惊天动地的事迹,对困难和苦难,如你我一样害怕,抱怨,但人性在平凡朴实的言语和,自然流露出各自的勇敢,坚韧和优雅。
我在疫情期间完成了我的剩余五次化疗。由于疫情原因,第一、二次间隔拉长了约10天。
每次去医院,都要做新冠筛查,包括CT,核酸和抗体三项。一开始要两天才出结果,后来当天就行。我问医生,每次都拍个CT是不是过于频繁,对身体不好。他说你也没得选,再说这比后面放疗剂量,不值一提。我无奈但只能遵从医院的规定。
医院收治病床数量是逐步放开的,我住过的房间平常安排三个人,疫情期间有时只安排一个人或两个人,根据防控需要医院防控采取了很多对应措施,体温,血氧检测,区域隔断,个人防护等等。医护人员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有段时间也不能开空调,她们为减少穿脱也尽量少喝水,看着也怪辛苦的。疫情期间ZL医院也派出几批医护人员参加一线抗疫,ZL医院被抽掉了约一半的人力,我的管床王医生和CC护士参加了雷神山、武昌方舱医院队伍。科室剩下一半人,干所有人的活。
PICC管每周都需要维护,开始每周去趟医院维护,由于疫情期间医院停诊,又没有车开,我们便很护士长商量,开了材料带回家自己换,我家领导于是就变身了小护士,边学边干,倒也难不倒她。她说像她这样胆大,麻利的人,这都不是事儿。哈哈,疫情期间我还收获了个护士。
化疗的反应每次差不多,头几天打嗝,有点便秘。长效增白针,在出院第三天开始让人有点腰疼,还容易反复出汗。但有第一次的经验,后面有耐心去克服。对我恢复有用的方法包括多喝水,每天吃香蕉,不吃口服止吐药(三片吃三天那种),前几天尽量平躺休息,吃烂糊面等。最重要还是多喝水代谢。
化疗虽然难捱,也有感到幸福的事情。由于封城,女儿一直在家上网课,没想到一呆就是四个月。这段时间,一家人24小时朝夕相处。和大多数家庭一样,我们一起解锁了很多厨房技能,比如做馒头,做包子,做各种饼,电饭煲做面包,做泡菜,等等。
还有些更有挑战性的节目。一天厨房下的三角阀不争气地漏水了,没地方买备件,好不容易找到个水龙头可以用于封堵,但我此时双臂使不上劲,只能由领导独自来完成。她平时没搞过,娇娇女打怪兽,倒也勉力完成,避免家里无法用水的困境。
还有一次,社区发爱心鱼,我们分得两条五六斤大的草鱼。平日里买鱼,习惯了菜场小哥帮着去鳞,切块,没有在家杀过大鱼,连趁手的刀和砧板都没有。生活有时不给你退缩的机会,领导被迫再次激发自己的小宇宙,勇往直前,挥舞小刀,花木兰杀鱼。
想想半年后,孩子上大学,一家人再难如此长时间呆在一起,我们都很珍惜这段难得的伐木累时光。
6月1日,我第六次化疗结束出院。当我回忆起这段时光,我莫名的想到走出非洲。
接下来,是放疗。
上帝会把我们身边最好的东西拿走,以提醒我们得到的太多。
 (十二)  六月荷塘
毕竟南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 @杨万里 江城
进入六月,武汉防疫形势越来越好,天气晴晴雨雨,合欢花满树盛开,香飘满鼻,一派仲夏的景色。城市慢慢恢复了以往的燥度,大学生们拖着箱子来来去去,学位服提示他们是回到学校参加毕业礼的,江湖名店肥肥虾庄门口又是车水马龙。我去医院,每次都路经过南湖畔,我喜欢看这热闹景象,从南湖的大桥上放眼望去,南湖中的荷花争先恐后地冒头,热闹极了。
武汉湖多,曾有好事者数说过,武汉有著名的东湖,还有南湖、北湖、西北湖,东西湖以及其他好多湖,唯独谦让出西湖。
在化疗结束后三周,我开始了放疗。ZL医院分科细,放疗要转到另外专门放疗科室,管床的是个Y姓美女医生,感觉肿瘤科室女医生真挺多啊。
Y医生告诉我,我的治疗是标准方案,总共要做25次。单子上写着IGRT和IMAT字样,5000mGy。医生叮嘱我照射的皮肤后面可能会变黑,多注意防护,并给我开了爱贝乐喷剂,一天喷三次。我自己还另买了益肤。
接下来,常规套路,约时间做模子,划线,定位。然后天天在放疗室门口等着做放疗。我今天去做了第十四次,赛程过半,感觉还行。
手术患侧的左臂有点水肿,放疗后更明显一些,左胳膊比右胳膊粗2-3厘米。看群里觅友分享,每天注意爬墙,按摩,希望能渐渐恢复。
W主任曾说过,得病的原因之一是多思。治疗后,身上稍有点不舒服就容易瞎联想。面对疾病能做到鲁钝,神经大条,真是知易行难啊。我改。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