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孩子,不要急于说出口
【张亚凌,教师,《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考阅读文或各种考试阅读文,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地方语文精英教材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三部,《回眸·凝望》一书获第二届杜鹏程散文优秀奖,《时光深处的柔软》入围“第三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
笃行八岁时,为他写的一篇教育随笔。
孩子,不要急于说出口
文 ‖ 张亚凌
“我外婆的手艺就是高,能把头发做成菜!”你用筷子挑着一根头发嚷嚷道。妈妈给你使眼色,给你摆手,这些暗示你都没有看见,你只顾自己调侃。“外婆,头发是不是就是‘发菜’呀?”
最终,你看见的是:外婆一脸的尴尬。
孩子,外婆已经60多了,中风之后行动很困难,她能给我们将生的做熟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我们又怎忍心再要求她做到什么程度?
其实,你并不是第一个发现菜里有异物的,妈妈比你发觉得更早。当妈妈第一次发现外婆没有将菜择洗干净就准备切时,有种心酸的感觉,——我母亲的视力竟差到那个程度,分不清枯叶和青叶!曾经,你外婆好干净得几乎成癖,整天被踩来踩去的院子迟早都像被水洗过般,我们兄妹的衣服大都不是穿破而是洗烂。那菜里没被择出的枯叶,着实让妈妈难过了好一阵子。
饭菜里的头发,妈妈也发现过,我只感觉到我的母亲老了,连她的头发都变得那么脆弱。
孩子,我的母亲你的外婆真的老了,走路颤巍巍的,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啊。可劳作在她已经成了习惯,明明不能劳作了还不愿享清福。或许在你看来,她简直就是越帮越忙,可我,她的女儿,又怎会忍心拒绝她“帮助”我干活?
孩子,有些事我们都看得见,可我们未必都要说出口,——说出来会伤心伤感情的。
孩子,还记得那件让你很尴尬的事吗?
你说王竟每天一见到你就伸开手喊“葡萄干,葡萄干”,你就慷慨地分一些给他。又有一次,王竟又“葡萄干,葡萄干”地冲着你喊,适逢你心情不好,就很不客气地扔过去一句:“我就应该给你葡萄干?美死你!”后来呀,王竟终于气喘吁吁地撵上了你:“笃行,给你葡萄干。”
——王竟手里攥着一大把葡萄干!
妈妈现在还记得你当时很内疚,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孩子,有些话不要急于说出口:有时你看到的仅仅是表象,而表象下又隐藏着的,不是一眼就能看明了的。
如果,如果哪一天,妈妈答应你的事情一转身竟然忘了,你千万别急着抱怨妈妈不讲信用,对我挚爱的孩子,我是决不会失信的。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你应该为妈妈的衰老而难过。
就像你外婆,前些日子,做的菜,不是味道重得难以下咽就是轻得没味道。你是皱了眉头,可你知道妈妈心里是什么滋味?妈妈心里更难受,为自己的母亲竟然没有了味觉而难受!
吃着你外婆做的菜,妈妈感到了岁月的无情与可怕,你外婆曾如男人般硬朗,是为我遮挡风雨坚不可摧的依靠,而今……
孩子,生活里,我们不仅仅需要一双眼睛来观察,更需要一颗理解、感恩的心!
(笃行,姐姐,外婆)
很感谢笃行,也曾以文字的形式抒写了对外婆的思念,这是其中之一。
牵 挂
文 ‖ 王笃行
活着,活的就是一份牵挂,牵挂自己所爱的。
外婆在世时,异常爱我的妈妈——她唯一的女儿。既是最爱,也便是最牵挂。或许是因为我们当时的生活并不好,外婆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受苦,对妈妈的付出便比舅舅们更多。
外婆在乡下,常给妈妈打电话,问我们最近的种种情况——生活如不如意,缺不缺钱,我是否听话之类。当然,也包括我的身体。外婆总训我身体不好,让她女儿操碎了心。结果是,她加倍地对我好,给我买奶粉,织毛衣,理由是让她女儿省点心。
外婆年纪很大,中风之后落下后遗症,右腿跟右臂都不得劲,走起路来有些艰难,却总从乡下往城里赶。下了车,拎着大包小包,一瘸一拐,在平平坦坦的路上,显得那么突兀。我很难想象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她那样“跋山涉水”辛苦赶来。
听外爷说,外婆每天总会趴在窗口,看着城里的方向。外婆家就在大路口,总能看见来来往往的车辆。外婆总在期盼着有一辆车停在家门口,车上下来她的宝贝女儿。
我可以想象,外婆趴在窗口,看着门前驶过的一辆辆车,那些车中偶尔会夹杂一辆客车。她会很欣慰,或许这辆车里面就有她的女儿。然而,车呼啸而过,狂鸣的喇叭刺破了她的期望。许久,终于有一辆车停在了她家门口的不远处。她是如此激动,几乎要起身去门口迎接。可当她艰难地站起来时,却看见从车上下来的人里并没有她所期盼的面孔。
那是一种何等的失落啊。我只能想象,却无法感受。
或许,爱得太深,便极易受伤。
外婆躺在了灵柩里,闭上了那双满是慈爱与沧桑的眼,停止了揣着牵挂的心的跳动。当妈妈趴在冰棺上哭得昏天暗地时,这份来自母亲的牵挂终于停止了。
至此,外婆可以安安静静地休息了,再无牵挂。
我的外婆,从此远去——隐在了我跟妈妈的心里。
牵挂,由生起,至死终。